“不要……二哥……不要……”李瀾合上雙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胸腔不斷氣喘,肩膀劇烈顫抖。她甯願這隻是一場噩夢,如今夢該醒了。
“姑娘!姑娘醒醒啊……姑娘做噩夢了……”耳邊傳來雲喜焦急的聲音。
李瀾緩緩睜開眼。黃沙刀劍早已不見,眼前是熟悉的房間和人。
視線好模糊。她摸了一下臉,卻發覺全是冰冷的淚水。
雲喜用帕子給李瀾細細拭去淚水:“姑娘總算醒了……定是做噩夢了,我這就去給姑娘取茶水來壓壓驚。”
李瀾忍不住地心悸,問:“我睡了多久?”
等瞧見了雲喜臉上的淚痕,李瀾心下一沉。
“姑娘睡了一天一夜,把我們急壞了……”
李瀾拉住她:“父王母妃呢?”
雲喜支支吾吾:“進宮去了。”
李瀾疑惑:“進宮做什麼?”
“是……是太後病重……”聽聞此話,李瀾垂眸,姑祖母定是得知此事了。
“你将這兩日發生的事,原封不動地與我講一遍。”
雲喜道:“是。昨日一早,陛下宣布金沙堤大捷的消息,安撫亡者的家人,賜将軍風光大葬。昨日晚上,前線援軍又傳來消息,說……”她悄悄瞧了一眼李瀾,頓了一下。
“無妨,你說就是。”
雲喜的聲音中夾雜着些許哽咽:“他們說,未曾尋到将軍的屍骨……”
李瀾猛地擡頭看向她,聲音顫得厲害:“你說什麼?”
“不止如此……連封良副将還有那敵方首領的遺體都未曾尋到。”
怎麼會呢?李瀾覺得腦袋一陣刺痛。昨晚的夢中她分明見到了二哥,還有封良……封良還活着,或許會回到京城,那二哥呢?那一劍的畫面來得太過觸目驚心,李瀾不願再去回想。
“你将前線傳來的消息,一字不落地與我說一遍。”
雲喜滔滔不絕地說着,西玄的主力已大緻被消滅無疑,那位大王在逃跑過程中自刎,還餘下一些王公貴族們在那被當成俘虜等候處置。
雲喜的聲音低了下去:“聽聞西玄還有些餘部未參加此次大戰,也就未被清除,所以現在都懷疑是他們将将軍的遺體帶了回去。”
李瀾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好一個風光大葬……這算什麼,連人都沒了,還要這些做什麼。”
雲喜在一旁未敢答話。李瀾的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會是夢中驚心動魄的情景,一會是那晚李昭秦部下說的話在腦海中反複盤旋,一會又是太後……她有點分不清何為夢境何為現實了。如果昨晚的夢真實發生了,那她又為何會參與其中呢?這其中的因果太過複雜,她決定不再糾纏。
“姑娘要進宮去嗎?”雲喜看她沉默許久小心翼翼地問。
李瀾慢吞吞搖頭:“不去了。”她去了,隻會徒增悲傷。
“那姑娘便好好歇歇吧。驚了神,還是不要走動了。”
李瀾問:“這葬禮還辦嗎?幾時辦?”
雲喜小聲歎了口氣:“明日。”
晚上雲陌鸾回來,又絮絮地和李瀾說了好一會話。
燭光晃動,李瀾看看母親覆在自己手上的手,又看看她疲憊的容顔。
“母妃。”她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雲陌鸾拍拍她的手:“阿凰,你們永遠是我的驕傲。”
她的眼睛裡泛着淚光,李瀾看着看着眼睛已不覺泛紅。
“日子還要過下去。”
兩人就這麼相顧無言。直到蠟燭即将燃盡,依然在念想一個回不來的人。
甯榮王府變得肅靜深沉,讓人生不出笑意來。風吹過揚起白鍛,又是無盡的悲涼。
天還蒙蒙亮,李瀾身着素衣,這幾天她憔悴了許多,原本紅潤的臉變得淡白無光。
她跟着長隊,最前頭的是父親和大哥,看着兩人的背影,她驚覺父親好像老了許多,而大哥身上的擔子又重了,可身形還是挺直的,如松柏。
下人們扛着棺材,卻沒有半分出汗。棺材輕飄飄的,裡頭隻放了件李琅以前的舊衣。
出殡隊伍要一路繞到皇宮外,路兩旁都是自發前來的百姓,擠得滿滿當當,每路過一處便有一處的百姓虔誠跪拜。李瀾看得眼睛發酸,又想起出發的時候,百姓也是這麼的多。
皇帝與太子已候在殿前,旁邊還有請來的大師為李琅作法超度。
皇帝寬慰地拍拍甯榮王的肩:“歲玉是個好孩子啊,可惜,可惜……”他的面色也不大好看,這些天接踵而至的消息讓他心有餘而力不足,發覺自己确實老了許多,已經年輕不再了。
“歲玉是大昭的功臣,飛卿放心,朕必定會攻下西玄,到時一定将歲玉尋回來。”
李見鴻望向皇帝——這個與他一同長大的兄弟,兩人都已衰老,往日的那份手足情誼也随着這些年的君臣猜忌被磨損得七七八八。
他拱手:“臣,謝過陛下。”
皇帝想扶他起來的手停滞在半空,沉默後才讓大師開始做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