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其他人便沒有那麼雲淡風輕了。甯榮王夫婦亦沒有料到太後會在此時提起這門親事,雖已然算是闆上釘釘,但在此時辦,未免操之過急。
李瀾忽又想起些什麼,二哥戰死,甯榮王府雖有功名加身,卻是實實在在的有些失勢了。甯榮王本就不掌實權,又是異姓王,大哥在朝中亦無甚大作為,從前的實權全都靠着二哥一人。
李見鴻好像也想到這點,有些變了臉色,想制止:“姑母……”
他甯榮王府再怎麼落魄,也不會淪落到要家中女兒出去争勢。
太後無視他的請求,繼續說道:“哀家知道此事辦的急,可此事不辦,哀家終究難以心安。”她的手還伏在李瀾與李昭秦握在一起的手上。
皇帝倒沒有顯得太為難,隻是猶豫開口:“母後的心兒臣都明白。隻是此事确實有些急了,更不用說還有各種繁冗的儀式……”
太後柔聲打斷他:“這些都不必了。禮儀之事以後還可以補,隻是這名分,便趁此時定了吧。”
這幾乎是輕柔又不容拒絕的請求,況且還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皇帝對于太子妃的人選本就沒有什麼異議,當即一錘定音:“好,那就聽母後的,朕立即下旨,封甯榮王府嫡女李瀾為太子妃。”
守在門外的王福得了旨,當即去拟旨,等着昭告天下。
李瀾跪拜謝恩:“臣女接旨,謝過陛下。”
太後笑着點點頭。她自從聽說了李琅的事,身子便每況愈下。仿佛是有每種征兆,今日一早她便把子女們全都叫到身邊,如今心願已了,她撐着的一口氣便可洩了。
李見鴻意識到這一點,顧不得什麼禮數,撲到太後身邊:“母親——”
太後緊攥着李瀾的手逐漸松開,目光開始有些渙散。
周圍的人開始發出或真或假的泣音。
“姑祖母……”李瀾感受到太後的力氣慢慢散開,反抓住太後的手。
太後眼前一片模糊,她好像又回到那個她最不想回憶的最孤獨最苦悶的時候。
她跪在先帝面前,苦苦哀求他,換來的卻是他的漠視與拂袖而去。
“你說你,怎麼就那麼心狠呢……我都那麼求你了……”沒有人真切聽到太後發出的呓語,隻有太後知道,她被永遠魇在那個痛苦的雨天。
“真是活該你活不長……”太後的嘴邊浮出一個甜蜜的笑,好像她又變回了當初那個不谙世事的少女。
太後從模糊的眼前找到了一個她最熟悉的身影,一把抓住他:“是你嗎,你不該這麼早抛下我的啊……”
李見鴻見自己被抓住的手有些愕然。
說完,太後又像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不住地喘息。
她這一生太長,又覺得實在有些太短。
太後最後慈愛地看向李瀾,想去摸摸她的臉,卻在即将觸到她臉的一瞬間驟然落下了。
“姑祖母——”身旁“母後”“母親”“太後”的哭聲此起彼伏,李瀾卻隻能看見姑祖母安詳的容顔,仿佛是睡去了一般。
眼淚接二連三地從她的臉龐滑落,鼻腔裡滿是發酸的水汽。
甯榮王府在短短幾天失去了兩位親人。也像是失去了庇護一般,如同被劈倒的蒼天大樹,開始急劇倒下了。
太後薨逝,當屬國喪,全體皇室及官員着素服,百姓不可嫁娶,太子迎娶太子妃的儀式也就被順理成章地推遲。
李瀾恍惚地想,太後這麼着急賜婚,是否考慮到自己殒身後自己便有段時間不能被封作太子妃,所以在彌留之際匆忙下旨呢?
父親這些天也失去主心骨般日漸消沉,隻有母妃經常過來陪着她。
雖然推遲了封妃之禮,但她現在已是真真切切的太子妃了,不多日便要搬去東宮。
雲陌鸾替她收拾着,不住地囑咐:“東宮不比府裡,阿凰定不可這般任性了,萬事必得小心謹慎。”她的眉頭皺起,像是有一百個不放心。
李瀾拉過她的手,示意她坐過來說話。
“母妃還是坐下喝口水吧,我又不是明日就要走。”
雲陌鸾笑了笑,挽起李瀾的發絲。
她又絮絮叨叨地說這話:“你瞧,這時間過得這樣快。我還記得你牙牙學語之時,如今便也要出嫁了。”
“母妃。”李瀾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我好怕,怕我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