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梅說了何澤蘭半輩子的壞話,這回是真開不了口。
她甚至敢說,大哥要是真在世也舍不得給程芬這麼大一筆嫁妝,寵閨女無非就是嘴上哄哄逗逗,心底裡還是重男輕女。
不然當初程華燒得結巴,哪怕衛生院的醫生肯定孩子沒燒得癡傻,但大哥還是覺得這個兒子“廢”了。
要不然也不會跟着又和何澤蘭懷上一胎。
隻可惜這一胎又是個閨女。
當時為了讓何澤蘭懷上一個男胎,她和老娘可是跑了不少地方求生子藥,這要不是大哥的首肯,她們幹嘛這麼費心費力?
至于程芬一直覺得大哥對她好。
好也确實是好。
畢竟大兒子廢了,小兒子又沒見影,不哄着女兒以後誰給他養老?
真要生了個兒子,哪裡還會在意她?
即使是自己的親大哥,程玉梅都不得不承認大哥要是沒去世,不僅僅是程芬,何澤蘭的日子也不會有現在好過。
為了拼生一個正常的兒子,運氣不好還不知道得生幾回,就他們大雜院的那戶連着生了七個閨女到現在還在生……
而真有了弟弟的程芬,可别說什麼給她一個工作指标,為了弟弟結婚和工作,怕是一筆高彩禮就直接“賣”出去,他們程家又不是沒這個例子,她大姐不就是被“賣”到了窮鄉僻壤的大山裡。
哪裡會像現在,還給備一百塊錢的嫁妝。
她這個侄女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這麼一個媽和繼父在,還擺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搞得她都沒心思使壞了,“别哭了别哭了,楊麗帶你妹子出門轉轉,多轉幾圈心情就好了。”
省得在家哭得她心煩。
何澤蘭這個賤蹄子怎麼運氣就這麼好,居然還找了一個願意給繼女備這麼多嫁妝的男人,也不知道是真樂意還是裝的。
其實江湛生是真樂意,百分百樂意。
家裡攢這些錢靠的也不是他一個人,他和媳婦都是拿着差不多的工資,媳婦有三個孩子,他何嘗不也是三個孩子?
别看這次分的三百塊其中兩百給的是繼子繼女,可他和媳婦都商量好了,剩下的三個孩子也絕對不落下。
他們當父母的沒太大的本事,給不了孩子最好的。
那就争取做到最公平。
六個子女盡量不偏不倚,誰也不多拿一分誰也不能少拿一分。
不過江湛生也是看出來了,很顯然這個“公平”的分配方式也不能讓所有人滿意,但沒辦法他們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
不打算繼續再說這事,吃過飯後他就道:“家裡的橘子應該挂果了,明天你們回老家摘些回來。”
老家的後院栽了三棵橘子樹,不大,很矮的一樁,每年也結不了多少果子。
雖然他每年都會給家裡一些孝敬錢,爹娘有個三病兩痛也願意花錢買藥,但他和家裡的關系也算不上有多好。
早些年受盡了爹娘偏心的苦,也是不想讓子女們跟着遭受這種罪才盡力想做到公平。
他要是不讓東陽三人回去,估計家裡這些果子也輪不到他。
但孝敬的錢他出了,爹娘治病的錢他也願意掏,農忙的時候也讓孩子們回去幫忙。
那憑啥家裡結了果子他不能吃?
家裡不主動給,那他就直接去要,屬于自己那份無論如何都不能便宜大哥。
橘子樹結果、生産隊分糧、年末殺豬……甚至掰算着自家自留地種植的蔬菜,到了日子就讓子女回去一趟,哪怕是一把蔥也得要回來。
反正他家離嘉田生産大隊近,走路也就兩個小時不到,早上去下午就能挑着竹筐回家。
“成,我明天就去。”江東陽答應得特别爽快,隻要不是回老家幹農活他巴不得多去幾趟,每次去了都不是空着手回。
老家的橘子其實又酸又澀,但有得吃總比沒得吃強。
“明天不行。”江小娥搖搖頭,她還挺喜歡往鄉下跑。
嘉田生産大隊臨着一座大山,大山的山窪處還建了一座小水壩,運氣好山裡、水裡也能弄點吃食。
可惜她明天有正事,去是去不了。
“明天不是放假嗎?”江湛生奇怪,他可是專門挑得日子,明天放假後天小娥兩姐弟就得上學,要是老家的人讓他們留下來幹活,正好有借口推脫。
“明天龔莊公社請盧老師去檢修農用機械,他說帶我們過去現場實踐一下。”
江湛生微微皺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
很顯然,他并不贊同閨女轉院的事,哪怕都過去半年了,一想到就皺着眉頭。
原先是忍了忍,想說得話都忍了下來。
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忍不住了,開口道:“你搞得那個機械,都沒個女同志……”
江小娥聽得哂笑一聲,“爸,你這思想覺悟不高啊,‘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口号都還刷在高牆上,你每天經過難道都不多看幾眼?”
類似的話她上輩子就聽過,甚至上輩子的父母說得更難聽。
哪怕那時已經是21世紀,哪怕自家做得就是這個産業,可他們都認為一個姑娘家怎麼能選擇這個專業?
不體面,也沒出息。
但有些事從不看怎麼說,而是看怎麼做。
江湛生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在家說話呢,别拿那些語錄來壓我。”
“我倒覺得挺好的。”何澤蘭将錢數好放進鐵盒裡,“車間的周姐就打算讓兒子去小娥的學校,說是學個技術出來以後更容易分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