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08/覽青山
燭火搖曳,青煙缭繞。遠山處,鳥鳴陣陣,花香幽幽。
日照光輝,傾灑而下,竹笙谷在靜中蘇醒。
薄霧缭繞山間,低吟淺唱自耳邊響起,笛聲沉沉,似在訴說着一個神秘悠長的傳說。
竹笙谷至高處,女子立在山尖處素裙飄然,一雙赤腳踩着碧玉金鍊,發絲如瀑,柔似綢緞,額前的眉心墜在日曦下耀着金光。兩臂間,水色的輕紗披帛随風而揚,她孑然獨立,閉眸淺笑,合掌于胸前,像在淘金烏之氣,吸萬物之靈。
她唇如淩霄,睫若蝶舞,兩頰泛着桃紅。
而眼望谷底,是一片烏壓壓。
一群族人或是雙手合十,或是拘手于腹前,頭紗之下,是合上的眼眸與動聽的吟唱。
這是青陽一族以年為輪的晨禱。
歌聲将護佑三界和平,衆生幸福。
半柱香後,低唱驟止。
随着整齊的一句“願三界祥和,再無戰火”而落,谷底衆人緩緩睜眼,紛紛單膝半跪,撥起遮擋視野的頭紗,埋首又齊聲道:“神姬保佑。”
她擡眸,眼底的情緒參不透。
是三界最至高無上的掌權者,也是殺伐果斷的最強之人。她的冷漠是為當然,歡與喜也不過是為對下位者的憐憫。
她道:“天地為證。”
而後朱唇輕啟:“散。”
烏泱泱的一群人在眼前退去。
她杵在金陽之下,任涼風吹拂,衣袂飄飄,赫然挺立。
神侍出現在身後傳話:“神姬,關玥殿那邊又有動靜了。”
她點了點頭,轉身,目光被天邊那抹耀眼的光牽引,這是關玥殿今日的第二個預言。
她的耳畔在不覺間似乎又響起了酉時的第一句預言——推她入深淵,置三界于水火的預言。
千年之前,瑤天之境的王君托青鳥來傳信,稱自己想打造一件失傳了已有萬年的古器,喚知鏡,能通古往今來,預言未知,特求她造之。
身為青陽神姬,她無所不能。
鍛造一件古器更是不在話下。
竹笙谷的關玥殿是三界千萬靈器彙聚之處,其中坐落一鼎煉爐,凝聚神力頃之,便可無所不成。
可這知鏡卻絕非這般便可鑄成。
它需在赤金高爐裡經昭火煅燒千次,于鳥鳴花語的竹笙谷中吸日月精華,更是需要青陽神姬體内的靈血為食,經雷雨烈焰洗禮,遭天地鐵錘擊打,再集衆神之力,積三界靈物,此器才可方成。
通古今,曉所有。
可窺未來之事,預知一切。
故稱,知鏡。
數日過去,她都未曾應允。
從古至今,三界的紛争都源于争奪權勢。孰強孰弱,都隻在一念之間,上位者隻需發号施令,卻全然不顧及底下的悲嗥,擾得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從前,三界中亦有預知一切的存在。
魔族的燼祯,曾經是暗夜之域的統治者。他們有着通曉古今的能力,也有毀天滅地的本領,無人不懼而遠之。
到了最後,還是落了一個滅族的下場。
傳聞橫屍三萬裡,血流成河。
可竹笙谷深處的召喚又一次響起:“苡鸢,你會需要它的。”
那是最澄澈的召言。
聲音響徹山谷,沖破濃霧,來到她的跟前,對苡鸢說,她會需要它的。
“我無所不能,何懼未知。”
“你的命數已定,是死局。唯它可破。”
死局?
她看到墨水暈染的長空,熒惑守心,熊熊烈火灼燒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黑煙四起,幾乎是奄奄一息,卻又橫飛一雙砍刀直穿她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她墜在斷崖口,神智不清,将近一死。
她嘴角噙着一抹紅,發絲淩亂,頭上的白玉簪碎成兩段,搖搖晃晃地吊在幾搓青絲間。
瞬息間,一道赤刃劃破蒼穹,凄厲慘嚎響徹雲霄。
她的心任人徒手挖去,魂魄盡碎,最後分屍成萬段,燒骨成灰,抛灑三界……
這是知鏡問世之初,呈上的第一個預言。
咒她形神俱滅。
——
苡鸢已站在關玥殿前,兩名神侍為她推開這座暗藏玄機的大門,知鏡立于赤金高爐之上,見她靠近,便飄了過來。
是一面銀鏡,不過幾寸大小。
鏡身背面刻着一隻高昂首的獬豸,雙目堅定,炯炯有神,四腳強健,嘴巴大張,似是怒吼,栩栩如生。獨特之處便是它額前的獨角,乃為滄海明石所琢,在萬芒彙集之下,花青色耀眼奪目。
其光滑的鏡面閃着熠熠采光,亮晶晶的,像是要說話。
“我的出現不對不對!”
“我的降世是禍患,注定會攪得人間動蕩不安!”
它一驚一乍地說着。
思緒又被牽扯至今日尚未天明時,那抽筋剝皮的痛仿佛就置身其中。
三界因也她之死而更加動蕩。
問世時它是這樣說的:
“百年後,你将死于一場大戰之中。”
“死于暗夜之域的魔尊手下。”
“他是魔界新的統治者。”
那一幕再次浮現在苡鸢的腦海中。
流火四墜,瑤天碎裂,仙宮消融,樹枯草凋,谷塌成蕪,山倒地崩,哭嚎四起,最後,周遭隻剩一攤白骨。
他們跪地求神,盼她能出現,挽大廈于将傾,可轉眼,她便死在了那魔尊的雙刀之下。
知鏡說,他是百年後橫空出世的魔尊殿下。
吞天滅地,無惡不作。
他挑斷了她的筋骨,迫她下跪,逼她臣服,譏諷道:“護佑三界蒼生渡衆人苦難的神姬?那你為何獨獨不渡我?你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