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鸢輕越下馬,擡手撩開眼前遮擋視線的藤蔓,獨自一人擋在前頭。
才從林葉中露了面,姣容便叫清涼的水霧給打濕了。
她的耳邊忽然明朗了起來。
與林中的鳥歌蟬鳴不同,這林外的世界像是安了個絕音罩一般,明明隻是隔了幾根藤蔓和幾層茂葉,可方一打開這些阻礙,她能聽到的隻剩下水勢磅礴的擊水聲。
是從千丈高的地方掉出來的浩浩湯湯。
她伸出一隻手擋住了後面跟上的三人,道:“我先出去探探路,沒我出聲,你們絕不可往前半步。”
甯骁聽話地大聲說:“嗯!”
這一應也同樣表明了另兩人的回答。
司寇翾手握缰繩,挺立在白馬之上,目光緊随着她遠去的背影。
苡鸢走出了這片被葉子擋下的阻礙。粉裙勾着枝蔓上的尖刺,鵝黃披帛蕩在腰間,經林外的清風一吹,同樣挂在了枝葉上。
才站了沒多久,她便感到身上的衣裳有些濕潤。
仰頭看天,臉上就讓水霧蒙上了一層清涼之意。
聽着耳邊回蕩的浩蕩水聲,再看着天空無形地被劃成陰陽兩界,一半是晴天,一半烏蒙蒙的,她心中已經有了想法。
附近隐了一道瀑布。
她向前走得近了些,眼前僅是座高可遮日月的大山,連滴水都沒有。
這座山綿延至無邊處,叫她摸不着哪裡才有出口。
壁上陡峭,光秃秃的表面到處都是潛在的危險,蹬上去是不可能了。
可不覺得奇怪嗎?
如果這高山後邊就是那道轟隆的瀑布,那麼為何這水落大地的巨響沒有回聲?
這水聲實得不能再實。
分明就在眼前。
而這山,連接着成群的綠林。
不可能靜成這樣的。
飛鳥可在它這築巢,野獸會來它這覓食,到處都是聲音,偏它一點動靜都沒有。
那麼這山,指定是障眼法。
難怪會說隻要找到上山的路,那便是參加仙道大會的拜帖了。
她在嘴邊大喝:“白靈——”
那白玉簪子就應聲而出,縷縷青絲浮在淼淼水霧間。
玉簪從發間出來的那瞬便被苡鸢手中的那團碧波包住,它半懸在透若琉璃的碧球中,簪尖指向那座深山。
它感受到了恣意的激流正拍打着石岸。
深淵一樣的水底蘊着最為蓬勃的力量。
于是,在碧波與玉簪的共行中,是它占了主導地位。
它劍指巨山,以風馳電掣之速往這礙眼的劈去。那無窮大水,就在身後召喚着它,引它釋放體内所有的神力。
白玉簪子體内的金火早就把那碧波融化吞沒,它微微一動,四周便是地動山搖。
苡鸢在身後用五指牽制着它,借一條金絲纏着它簪上的花紋,似乎是在束縛警告它——不可失态。
它被抓在苡鸢的手中,聽着苡鸢的号令,劍鋒堅韌,隻是一個向下的招式,這山就裂開了。
眼前的巨山在頃刻間坍塌成灰。
有幾粒碎石落下她腳前,還沒等苡鸢拿在手中細細端詳,就融于土中消失了。
她想,果然是障眼的幻術。
山倒土去,那涼意就更肆無忌憚了。
被剝去了保護殼,它不加遮掩地向人展示它的氣壯山河,聲勢浩大。
就連白玉簪子見了也是靈軀一震,不等苡鸢召自己回去,它就乖乖歸在她的髻間。
那垂水還未完全現在眼前,苡鸢最先看到的是那被斷開的路。
原本是連着那座大山的,可自山塌後,路就沒了。前方完全塌陷了下去,視野之下一片開闊,她所站的地方本還是一塊平地,現如今也被迫成了懸崖。
水聲越來越清晰,如撥開了多年的陰霾一樣,垂水一瀉千裡,洶湧澎湃。
懸崖下是潺潺水流,那高空落下的萬丈水簾在大河下濺出千朵水花,自下往上看,才發現那源頭可抵青天。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如此壯闊的景色盡收眼底。
她果斷轉身,撩開這片郁郁蔥蔥的藤蔓,五指撚着三兩綠葉,隐去朦胧,芙蓉面漸漸變得真切。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找到路了,進來吧。”
司寇翾手缰繩勒着馬頭,借着馬蹬一躍而下。他快步走到苡鸢跟前,接替了她手放着的位置,撩起纏繞叢生的藤蔓。
顧賀和甯骁緊随其後。
方一進去,便驚歎聲不斷。
“哇!”甯骁捂着嘴。
“這是仙境嗎?”顧賀瞠目結舌。
司寇翾在對比之下顯得淡定許多。
苡鸢聲調平緩:“這是霜羽巅特設的結界,隻有穿過這簾垂水,我們才能一睹高山真容。”
“這……這要怎麼穿過去?”
甯骁滿面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