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感到耳邊一陣轟鳴。
偶爾蕩過風聲,輕輕一掠,在耳旁拍散開,餘給他的隻有低吟。
可他居然在疼痛中,一邊應付着水日即将襲來的下一招,一邊擡起眼,黑眸中倒映着那抹在人群中翩翩然站起的素影。
血與雪在他眶中綻開,視野一片模糊。
看不到也聽不見。
隻是能隐隐感覺到,苡鸢在着急。
他想,他能應付得過來的。
偏偏意外橫生,水日雙掌間的那團黑霧愈變愈大,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像是饑不擇食的餓狼怒吼,那團黑霧吞沒了他設下的火盾,氣勢不但絲毫不減,反而越漲越高。
失去了短暫的保護屏障,司寇翾欲徒手将其撕裂,卻見雙手也漸漸在那抹黑色下掩埋,直至其遍布全身。
黑霧裹着他的整具身子,在擂台上如同龍卷風兀自地轉了起來。
流言四起。
而下一刻,風止。
黑霧漸漸褪去,司寇翾現在衆人眼前時,是從高空重重地摔落而下的。
身子一蜷,腹中又隐隐作痛。
蒼白着的臉色,冰雪在他滾燙的面龐融化而落,順着眼角滑落下來,像是眼淚。
而他捂着胸口,竟在落地一瞬,嘴中噴出了鮮紅的血。
全身上下,無一處是完好的。
眼前的水日,還在笑着。
險惡陰森道:“燼祯餘孽?你這樣子,還談什麼複仇啊?”
——
“掌門,該停下了!”
李睢清的臉色明顯看出不對勁,她焦急忙慌地從座上站起,同樣是語氣慌張。
道奕仍坐在高座之上,對于她的莽撞,也不談生氣,隻說:“淩昀狀态很好,為何要停?”
“再打下去,霜羽巅就會是亂葬崗!”
她的音調忽然提高了一度,惹得附近的幾個門派都遞來不解的目光。
“李睢清,你這是什麼意思?台上正在比試之人,是與你朝夕相伴的同門師弟。此時他正是無出其右之時,你卻在這時談停下,還講着如此大逆不道之語,究竟是在嫉妒還是要背叛宗門?”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現在,我便命你住嘴。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失望?
他何談要對自己失望。
該是李淩昀對他這個父親絕望才是。
他是當真看不出來那團黑霧出自妖氣,還是執意要李淩昀在台上決出個勝負。
道奕在此時,似乎不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觀戰,而是以冷漠的、無情的衿浣派掌門的身份。
可,“那是妖……”
話語被一道黑浪的突襲而中斷。
那浪自正中的圓形擂台而來,四面八方地擴散,波及在座的每一人。
道奕本是兩手攀在高座的扶手上的,卻在一瞬内,連人帶椅地翻了過去,順着黑浪隐藏的威力,飛出去好幾丈遠。
最後,在尊座的擠壓下,他的身子被卡在其中,怎麼也動彈不得。
其餘人亦難逃于此,全都被這道黑浪帶了出去,飛至遙遠處。
而李睢清早有預判,先一步騰升而起。
底下千人皆是受沖擊而倒地,輕則吐了滿地的血,重則昏了過去。
她望向擂台,卻見“李淩昀”單手鉗住司寇翾的脖子,趁他正是倒地意識尚不清醒,竟用了這樣大的功力,同治他于死地幾乎沒有分别。
“他”不是李淩昀。
那樣一雙沾滿邪欲的眼睛,不該是李淩昀的。
正如苡鸢所說,這是那日的弑風妖。
——
苡鸢兩手各提着甯骁和顧賀的衣領,帶着他們飛了起來,躲過了來勢洶洶的黑浪。
他們驚魂未定地捂着嘴,即使雙腳穩穩落地了,也仍是大口喘着粗氣。
顧賀:“司、司寇……”
他顫抖着手,指向了擂台。
苡鸢和甯骁一同投去關切的目光,就見司寇翾正咬着牙别過臉,脖頸間别了一隻手,那指甲又尖又長,簡直無法将它與凡人的手關聯在一處。
“這不會就是前幾日你們在屋中談到的那……可不對啊,那不是妖怪嗎?這人,怎麼看都是衿浣派的弟子啊,他不是睢清姑娘的師弟嗎?”甯骁疑惑。
苡鸢未說話,揚袖畫出一道陣法,碧藍色的圈不大不小,正好将他二人圍在其中。
她張了張唇:“萬不可踏離此陣半步,等我回來。”
說罷,往天決擂台的方向飛去。
苡鸢踏雪而來,先是徒手打出一團靛色火焰往水日身上砸去,再是在它吃痛撒開手時将司寇翾的身子一把撈入懷中。
她音色清冷,果真如書中描繪的神女一般,字字帶着審判,誓要将它送入深淵:
“惡妖,休要張狂。”
它忽然感知不到疼了。
擰着雙眉,随着她那句話落下而自嘲地笑了笑,腦袋歪動了一些,黑瞳空洞:“青陽……神姬?”
“一個神,居然同魔族人站在一塊。”
“若是今日之事鬧大,怕是整個三界,都要因您與他而變得動蕩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