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開始是以為你太感性了，因為以前PBL的時候你就經常寫很多人文關懷的廢話。”他轉回頭，盯着杯壁滑落的水珠出神，“但我發現那一次，你并不難過，我想……應該就是那一天，你決定跟随小野教授吧。”
??
你愣愣地聽着他講，思緒回到了那個夏天，那間沉悶的監護室。
??
心電監護上心率負隅頑抗，血壓卻預告着不久後死亡的到來，那孱弱纖瘦的身影卧在白色的被褥之中，意識深潛一睡不醒。
??
??放棄了搶救的親屬呼啦啦圍成一圈，銀發的老者伏得到處都是，他們彎着腰、拿着紙巾，淚水不受控地從褶皺的臉上墜了滿手，那種哭聲是有渲染力的，讓人不忍再聽。
??
監護室不能久留，你想他們可能是走了什麼關系才被允許進來見親人最後一面。
??
護士提醒他們探視時間已經超時，走在末尾的老者依依不舍，行将出門了，她回頭又看了一眼，哽咽着說了一句「姐姐，那我就先走了啊。」
??
患者沒有回應，也許已經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信息。
??
居酒屋的燈光晃晃一閃，時間又被拉回現實。
??
“啊，是的，那一天改變了我。”你趴在桌上，有些喪氣，“我突然發現，對病人而言，死亡其實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不是因為死亡是一種解脫，而是因為死亡前夕那些願意為自己哭泣而流的眼淚——像是對病人忙碌一生最好的誇獎。”
??“會因為死亡感到痛苦的，其實隻有除了死者以外、覺得「自己」「失去了」他們的生者。”
??
你笑笑：“是不是覺得我很爛啊，白布醫生。”
??
白布有那麼幾秒沒有說話，他握着玻璃杯自說自話地和你碰了碰，語氣很平靜：“不。”
??
你擡頭看他：“真意外。”
??
“欠揍嗎你。”他睨了你一眼。
??
“我聽見了。”你伸出食指指着他。
??
他一臉無語地擡手把你的手指壓下去，“幼稚。”
??
“說起醫生這個職業，确實會讓人感覺很帥氣。”他說，“就像強悍無敵的扣殺，可以無視攔網接球直接制霸球場——像神明一樣戲弄死神不也帥氣得不得了嗎？”
??
“為什麼突然用排球比喻起來了……”你吐槽道。
??
白布壓着嗓子暴躁地“哈？！”了一聲：“我拜托你也記記人吧！你真的就是來白鳥澤的啦啦隊湊個數的嗎？”
??
“不……因為若利是我表哥，所以我才勉為其難喊一喊加油。”你嘴硬道。
??
他盯着你不說話。
??
你隻好坦白：“好吧，我是為了學分。對不起，完全不記得有你這個隊員，白布君。”
??
他還是盯着你不說話。
??
你是不會當着本人的面說實話的！
??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你積極地替他斟酒又把話題拉了回去：“所以呢？為什麼突然說起實習的事情？話說你看到我哭，真的就隻是看着啊，我當時沒帶紙巾超級狼狽的好嗎？”
??
“誰管你。”他用你常用的說辭頂了你一句。
??
“不過現在想想，确實應該給你遞紙巾的。”他仰頭悶了一口，臉頰鼓鼓的蓄着來不及一口咽下的酒。
??
你無感情地拍了拍手：“喔，白布君良心大發現。”
??
他瞥了你一眼：“即使是鹹魚，也能教給别人一些東西的，三宅。”
??
“喔，是要誇我了嗎？說說看，說說看。”你得意地湊近。
??
“正确的行醫模式是什麼呢？精湛的技術、新型的藥物，确實能夠延長生命。但如果是為了病人以外的因素才達成的妥協呢？「醫生也是要吃飯的」「醫生說到底也隻是一份工作」「你這樣臨時起意不跟上級商量讓人很難辦」，「為什麼沒有事先把字簽好」「幫主任拿一下快遞不是順手的事情嗎」「你以為自己專攻這個方向就可以反駁前輩的意見了嗎」……治病救人這樣看似偉大的事，進了職場，也會……變得……不值一提。”白布搖了搖杯裡的酒液，淡淡的語氣裡盛着輕飄飄的嘲弄。
??
你喝了一口酒，用筷子指着他笑了起來：“那到底什麼才是正确的呢，慘遭流放的白布君？”
??
“所謂的正确，都吃屎去吧。”他冷笑了一聲，随後瞪着幸災樂禍的你，又想到了什麼妥協着放軟了語氣，“算了，看在你幫了我的份上……”
??
“那說句謝謝來聽聽？”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你還是湊過去，手掌立在耳朵邊，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
白布俯身，酒氣蒸騰他的吐息：“我真的會揍你。”
??
威脅！絕對是威脅！
??
你立馬退回原位，和他同仇敵忾：“吉川那家夥自己沒本事但是道貌岸然地占據道德至高地打壓後輩最在行了！踩着優秀的後輩自己的錢包鼓囊囊的，yue，惡心，醫生之恥，人渣！”
??
“行了。”他打斷你，又和你碰了碰你的杯，“敬你了，三宅。”
??
你愣愣地：“你真的沒喝多嗎？這麼溫柔？”
??
“我說了，即使是你，也是有可取之處的。”他難得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了你，“「醫學沒有溫度，有溫度的是使用醫學的人」，明明是「醫學的溫度」的公開課，卻寫出那麼嚣張的回答，你大學的時候是有多自由啊。”
??
“哈？！”我震驚，“這是以前公開課的作業！這麼羞恥的内容你是怎麼知道的啊！”
??
“小野教授新出的個人傳記裡給你單獨出了一個章節。”他說，“你不會不知道吧？”
??
你就是不知道啊！這算是侵犯你的隐私權嗎！為什麼不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寫的作業公開處刑啊！
??
??你當即就撥了一個電話去質問，小野教授還是那副裝傻充愣的老頑童嘴臉，最後這個話題也就不了了之。
??
挂了電話，發現白布支着下巴臉色如常地看了你好久。
??
不管怎麼說你們也喝了十幾杯了，這小子的肝髒代謝酶優秀過頭了吧，倒顯得你像個傻兮兮的紅紅托馬頭。
??
“三宅。”他和你對視着，全然不知自己不經意間投下了怎樣的驚天巨雷，“要和我結婚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