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幫他把床搖高方便他坐起來,他就一言不發地盯着你走來走去,直到你把敦行同款的親子毛毯披到他肩膀上。
他再次抓住你的手。
“怎麼了,飛雄。”你任他抓着,同時空着的手把毛毯邊在他胸口交叉着掖平,語氣輕快,“恭喜你,從今天開始你也是沒有闌尾的人了。”
“我。”他神情認真地起了個話頭,頓住,随後又不太好意思地挪開視線,“……我想抱抱你……”
“可以嗎?”他又擡頭望你,漂亮深邃的鳳眼裡完整倒映出你的樣子,明明剛剛還很害羞,但這句請求卻說得很堅定也很執着。
“我還以為你會說讓我幫你把家裡的排球帶過來,你可是一直在說排球的夢話。”你把手輕輕掙開,彎腰去夠床位扶手架的開關。
肢體接觸隻分離了短短一秒,他馬上又一臉緊張地去拾你順勢搭在他膝蓋上的另一隻手,好像一刻也離不開你似的放進自己手心裡握好。
你放下一邊的扶手架,确保止痛泵的輸液管沒有被壓住,随後在床邊坐下,拖鞋搖搖晃晃地墜在你的腳尖一下下點着地,你怕它們突然落地吵醒敦行,索性脫掉,整個人都坐了上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你再次擡起眼,發現影山飛雄先生一瞬不瞬地盯着你,因為術後不方便活動腹部,他老老實實坐着,但眼神裡裝滿急切和期待,像一條眼神濕漉漉的、搖着尾巴等待的小狗。
你被自己的比喻逗笑了,湊過去微微張開懷抱,34歲的小狗飛雄就那樣自然地把頭埋進你的脖頸窩。
你努力挺直身體讓他不用太費力低頭弓腰,而他的雙手緊接着圍過來虛虛環住你,輸液管随他的動作垂在半空中蕩來蕩去。
“我不知道有沒有做夢。”頸窩裡傳出小狗飛雄悶悶的聲音。
你撫摸他後頸的碎發,手順着後頸溝爬到頭頂拍了拍,不置可否:“我是開玩笑,沒有生氣,你也别放在心上。”
小狗腦袋埋得更深了,有什麼涼涼的東西碰到你的皮膚,啊,是他的鼻尖。
“你從來不生排球的氣,為什麼?”
“又沒什麼值得生氣的,每個人都有對自己而言重要的東西。”你輕輕說道,“除非你出軌排球……不過那樣的話,飛雄你就多多少少有點變态了。”
他的臂彎攏緊了些:“……這些都不會發生。”
“那真是幫大忙了。”你笑了笑,“全麻感覺怎麼樣?”
你想象他此刻應該是噘着嘴有些不開心的樣子,因為他的語氣就是這麼告訴你的:“身體好重,手指也動不了。我還以為要打不了排球了。”
影山先生陳述完,深吸一口氣又吐出,成束噴出的氣流吹得你很癢,像是丢掉沮喪又重拾了信念,他的聲音通過骨傳導到你的耳朵裡引起鼓膜振動,他很認真地輕聲說:“……但是排球真的很有趣,如果打不了我會很困擾。”
“是,但是短期内你是不能劇烈運動的。”你拍拍他,用臉去貼毛茸茸的腦袋,“雖然是腹腔鏡,但也要讓身體好好恢複才行。”
“我知道,身體管理很重要。這次……是意外。”
你順着他的話說:“是,我知道,是敦行壞,飛雄好。”
他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想到什麼擡起頭,“敦行呢?”
你歪歪頭示意他去看旁邊的陪護床:“他睡得很香。”
他的目光在那條款式顔色都很眼熟的小絨毯上停留了一會兒,又很快将其抛之腦後,像是倦鳥歸巢般把頭放了回去閉上眼不動了。
你的手滑下去拍了拍他的後背,節奏輕緩,如沉默的搖籃曲。大約過了幾分鐘,你猜想他應該睡着了,便小心地将他推回床上好好躺着,把床又搖了下去。正打算給他把扶手架立起來的時候,他又睜開眼抓住了你的手。
他沒有說話,但你從手臂上感受到的拉力方向體會到了他的意思。
你擡眼看他,這是單人床。
我知道。他認真地用眼神回複,同時還仗着鎮痛泵在努力工作往旁邊挪出一個能容納你的空間。
不過你正好也不想和敦行擠更小的陪護床,于是順理成章地再次脫鞋上床,把自己塞進已經被飛雄睡得暖呼呼的被子裡,而他很自然地用胳膊穿過你的脖子把你摟進懷裡抱着。
你側身躺下,枕着他的肩關節,每天都沒有懈怠鍛煉的肌肉包裹着帶着棱角的骨頭,沒有用力時肌肉卧在皮下也是軟軟的,很有彈性。
他又低頭嗅嗅你的味道,像是用氣味确認你的存在,然後你能感受到他全身舒展,沒過多久呼吸就變得深緩,顯然是陷入了沉眠。
床頭燈随後輕輕“啪嗒”一跳,一房間的燈火就這樣熄滅了,月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地闆上鍍了層霜,銀灰色的光在被面上爬行,像蜿蜒盤旋的山丘。
你們彼此相擁。
一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