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靠枕往一旁的小沙發上輕輕一扔,盡管房間裡的光線不足以讓我看清他今天用的是哪一塊,但看輪廓,應該是山山先生。準頭不錯,幾年沒打排球手也沒有很生。
我突然想起當初在住院部樓下24小時便利店相親時他喝完扔進垃圾桶的速溶美式。
席夢思抖了抖,白布用手支着額角側身躺了下來,他背對着飄窗,被陰影一下子淹沒,我看不到他的喉結了。
“希望三宅醫生知道我是人,不是忍者。”他的聲音裡帶了一點無語,一點警告,一點很淡很淡的陰陽怪氣。
燈光從白布頭頂灑下來,光線卻被他的眼簾所阻擋。茶色的眼睛在昏昏沉沉的夜色裡撩起一抹暗調的光。
一股難言的電流蹿過我的頭皮,腳在床尾動了動,出于某種原始本能,我背過身去,但沒能堅持到第三秒又轉了回來。
才不要轉過去,顯得我很弱似的。
他瞥我一眼,話題卻沒有繼續下去,話音閑聊似的轉向别處:“今天的雞肉雜燴炒飯怎麼樣?我買的是車站附近新開的那家。”
我說沒有之前買的好吃,不夠香。
他撐着腦袋看我,目光幽幽,我覺得他在用眼神吐槽我這都能嘗出來是不是豬,甚至下一秒這句話都快從他嘴裡冒出來了。
但他居然沒有,到最後也隻是可有可無地嗯了聲。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抖m。
茶色的瞳,長長的睫,略顯冷淡的嘴,白布斂着眼似乎在想些什麼,我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杯子到了。”
他挑起眼,說看到了。
“怎樣?”
“沒注意細節。”他回完一停,眼睛往我臉上掃了一下。
“但感覺……和你的有點像。”幾秒後他收回目光,補了這一句。
我往他臉上瞄了一眼,一邊心想他耐下性子的好聲好氣樣真是說不出的詭異,一邊回:“因為是一個系列。”
很快他又用自己的嘴打破了這份錯覺。
“喔,這就是精挑細選了一晚上的結果?”
我突然有些心虛:“……挑來挑去還是這個系列最好看。”
他沒說話,像是在評估我這句話的可信度。
“還有,摔碎了杯子真的很不好意思。”想到那個水杯對他的重要性,我洩出幾分沮喪,“我隻是想抽張報紙墊一下桌子來着……”
他脫掉束發帶反手放好,語氣淡淡的:“倒是在道歉這方面反應神速。”
我背過身,突然不是很想理他。
“轉過來啊。”
“你少管我。”
我感覺到一隻手在耳邊拂過,它撥走頭發絲,用指節輕輕蹭了下耳廓。
摸到耳垂時帶起的癢搔進皮下,細細密密的電流像潮,而我的身體是攤在夜色中的一捧沙。
有些惱人。
耳邊白布的聲音波瀾不驚:“下了班還端領導架子嗎,三宅醫生。”
什麼啊。
我一下子轉過去,因為去年他剛剛轉過來沒來得及考老年醫學的專門醫資格證小野主任才讓他先跟着我幹沒讓他帶組,但實際上我們年資一樣應該是平級才對。
不就是以前怼了他一句領導的事少管。
他不疾不徐地接下我瞪過去的目光,不久前騷擾過我的手安安靜靜地垂着,一點都看不出不安分的樣子。
總之非常氣人。
活該套不到老婆。
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因為光線朦胧黑暗助長了膽小鬼的勇氣,讓我突然很想教訓他一下。
被這樣膽大包天的情緒驅使着,我湊了上去。
隻是那略帶着兇狠的勢頭被他身上那股清新的海鹽味一撓,待沖到近前便僅剩下薄薄一層虛張聲勢的皮。
真正落下去的力度卻很輕。
半秒後白布一頓,撐起身體往後退了一點距離。
他抿抿唇,眼簾垂下來收攏餘光,努力讓淡然的神色糊在自己臉上,但冷臉繃得太緊,看上去有點兇。
“為什麼親我。”
定時的睡眠燈恰在此時自動熄滅,一時之間從窗簾縫隙裡透出來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白布的茶色眼睛沉進夜色裡。
我的眼神來回閃動,最後說,因為你還沒塗嘴。
布料摩挲響了一陣。
他摔回自己枕頭上,月色雕琢着他五官的輪廓,銀灰色的光暈沒有溫度。
“真了不起,三宅小姐。”
他淡淡說着,臉上沒有表情,但不知為何從中我聽出一點磨牙般的咬牙切齒。
然後我笑了起來。
突然覺得睡白布這件事也不急着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