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甲方拉扯兩個小時後終于敲定了合作協議，你用存量不多的精力維持住表面上最後的客套将客戶送下電梯，垮着一張臉回來卻發現合作夥伴兼名義上的老闆正一副被社交吸幹了的屍體樣倒在會議桌上。

他紮頭倒下去的時候也許非常自暴自棄，沒管桌上放了什麼，導緻你進來後看到紙張四處亂停，還有兩張廢稿拍在他腦袋上。

通過它們懸停時微微晃動的邊角你勉強能推斷出人還活着。

“我讨厭這種上了年紀的甲方……”孤爪研磨察覺到你的腳步聲，幽怨的聲音從廢紙堆裡冒出來，“在西幻mmo裡搞這種現實主義聯名活動，這麼割裂真的會有玩家買單嗎……我持懷疑态度。”

“不管怎麼說也隻能幹了啊，畢竟是最近正火的國民産品，希望能帶帶遊戲的推廣。”你走過去順手将他腦袋上頂着的紙張取下。

每當你精疲力盡覺得自己快要死掉急需充電的時候，你的老闆總是比你更像一具等待搶救的屍體，也許是有他作對比，你反而能夠再擠出點儲備電量維持住正常人狀态的平和。

“我知道……我知道啊……！”研磨幽幽地碎碎念，突然用手猛地敲了下桌面，緊接着開啟了他的暴走吐槽模式，“但就算給再多錢，不爽就是不爽怎麼了……都是奇幻世界了，精靈也要一邊在酒館裡喝生啤一邊抱怨說艾爾芙德草原又漲價了根本買不起房嗎……雖然生活到哪都是生活，但用一罐啤酒就治愈的苦悶算什麼啊，他們是真心覺得這段劇情沒有任何問題嗎？”

“……喂。”你無語，“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啊，這位說着不要在奇幻mmo裡追求實感卻又在吐槽甲方想要的聯名劇情缺少現實邏輯的老闆大人。”

散落的設定稿被你一一拾起，你一邊毫不留情地吐槽，一邊繞到桌對面坐下重新整理材料。

作為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甲方删改掉你最滿意的劇情并堅持将他們的洗腦廣告詞融進任務抽象到底，你同樣感到十分不爽。

既然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那就請一開始就說出來，不要等大家忙完給了方案後再輕飄飄地說一句抱歉我們覺得xxx這樣更好把别人的努力一票否決。

但是這筆合作很重要。

這個買下的遊戲公司還在發展期。

錢難賺，屎難吃。道理你懂，研磨也懂。即使你們其實都不缺錢。

他不止一次抱怨過“早知道還是當單純的個體戶比較自由輕松”。

每次和客戶談完合作，他身上的活死人味都會冒出來，整個人怨氣重得像通宵寫代碼猝死的男鬼，并且會一邊咂嘴一邊面無表情地碎碎念“當初居然會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我的腦子絕對出大問題了”，這次也不例外。

你毫無慈悲之心地讓他發洩完了趕緊爬起來繼續幹活。

他沒個正形地趴在桌上，半閉着眼睛滿臉都是抗拒，但還是老老實實從手邊抓了一張劇情稿。

今年的先鋒賽季已經在昨天落下帷幕，現在他可沒有什麼正當理由再把本該兩個人分擔的工作推給你了。

大學同窗加一起創業的這些年讓你們養成了盡早幹完ddl就追不上自己的默契，一時之間整個會議室裡鴉雀無聲，隻能聽到三兩下紙張翻動的響動。

“話說，這個「人生的時刻」是什麼啊，搞不懂。”他皺着眉在紙上劃了好幾個重疊的圈，嫌棄道，“中年大叔的味都撲面而來了。”

你頭也不擡：“就是所謂改變了人生的、意義非凡的某個瞬間吧。”

“比如說不喜歡出汗的研磨發現自己被騙後怎麼又繼續打排球了。再比如說去年Kodzuken先生為什麼會和我一起買下這家公司，一定是有個決定性的瞬間吧。”你随口舉了幾個例子。

“不……那也沒有具體到瞬間的程度吧……不管是打排球還是不打排球還是決定自己接下來如何生活，覺得有趣，就自然而然……？”研磨揪着眉毛，一邊動筆一邊嘟囔，“但話又說回來，既然是人生的重大決定，在一瞬間得出結論什麼的，也太草率了……”

“嗯……”你沒有在和他的對話上放太多注意力，這就是和熟人一起工作的弊端，心裡話會在自己三心二意時不受控地跑出來，“「思考」是dot，但「決定」可以是瞬發的吧？或者說更像爆dot？”

“這算什麼比喻啊。好爛。”他吐槽道，“說得那麼頭頭是道的。那麼你呢？有那種，嗯……”

研磨憋了下眉毛，忍着嫌棄把那個詞念出來：“「人生的時刻」嗎？”

遊走在紙張上的筆尖一頓。

幾秒後，最後一處需要改動的反饋被圈了出來。

工作告一段落。

“有喔。我不僅有，還有好幾個呢。”你蓋上筆帽，“我想想——第一個人生時刻應該我十一歲那會兒，四年級的暑假吧？”

“十一歲……這算什麼？你的人生明明才剛剛開始吧年輕人。”研磨頂着那副「你認真的嗎」的表情慢吞吞插嘴，眯成一條縫的眼睛裡塞滿了不信任。

如果是黑尾鐵朗在，肯定會吐槽他說喂喂你是老媽子嗎研磨，很可惜你不是，你是會對頂頭上司的老媽子腔充耳不聞偶爾還會配合着一起裝老爺子的人。

所以你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天我對光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