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那場聚會來的人,多到讓研磨在翻找卡斯爐的時候怨念纏身,像進食中的倉鼠一樣嘀嘀咕咕對自己當初錯誤的點頭行為不斷反刍。
你在儲藏室門口冒出腦袋:“研磨,可以在桌上鋪一次性台布嗎?感覺到時候清理起來方便一點。”
“啊,嗯。”他扭過頭,回得慢吞吞的,那句陰陽怪氣的「那真是幫大忙了」還沒說完,你已經往回廊的方向探出身,扯着嗓子喊黑尾拿東西:“他同意了——!”
養生壺被挪到一邊,不知道誰送的電烤箱也以完整的包裝出現在儲藏室的地闆上,明明疊代的遊戲機都能放在置物架上好好見光,這些可以維持生命活動的電器卻被擺在這麼暗無天日的地方不被錄用。
研磨端着卡斯爐爬起身的時候宛如在夏天烈日下墾了一天的地,還沒開始出去社交已經開始提前能量不足,你拖着折疊桌闆跟在他身後為電烤箱的不公正待遇發聲。
“因為遊戲,就是用來維持我生命活動的能量。”他一開始還垮着臉毫不走心地胡編亂扯,最後還是在你不眠菇般刻意為之的媽媽腔裡爆發了一通,“所以說我就不明白為什麼要選在我家啊!是大嗎?是大吧?明明你買的房子比我家更大而且就在隔壁,說到底為什麼我這個給你提供了場地出借服務的人還會出現在儲藏室而不是待在被爐本身就很奇怪好嗎?”
星海光來聽到動靜過來接手的時候正好聽到你回複的“因為除了研磨誰也不知道福永的卡斯爐放在哪裡啊?”和“你想吸甲醛嗎真夠不要命的啊,孤爪先生。”
随後蜷着肩膀走得不情不願的布丁頭一下子被真誠中裹挾着的茫然抽幹水分,變成了回廊裡表情痛苦的風幹木乃伊。
那個瞬間,星海光來承認自己心裡确實獲得了一絲詭異的平衡感。
這是你組織的聚會,有人從長野趕來,有人從大阪出發,但到場的人好像都不知道大家聚集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準備酒水飲料時他聽到麻美以劫後餘生的語氣談論她差點倒閉的酒吧和從天而降的資金援助,晴子感歎她的這在疫情裡掙紮的兩年還真是大起大落,說到最後兩個人不知怎麼就達成了“待會兒一定要狠狠喝一杯”的共識。
平和島先生和新良圍在島台邊研究章魚燒粉和水的配比:“……真的是這麼倒的嗎?”“大概……?啊等等這是什麼!”“為什麼會結成塊啊。”“難不成其實要用熱水?”“不不不,我覺得應該是不能一口氣把它們混合。”
從客廳擺好坐墊回來的日向一臉好奇地湊過去問他們在幹什麼,得知會吃到章魚燒後又眼睛一亮,鼓足幹勁。
“我來幫忙吧!有什麼需要做的嗎?”他目光掃過攤在桌上的材料,拿起一包硬邦邦的冷凍物好奇地掂了掂,發現是還沒解凍的章魚腳後露出不太妙的神色,于是島台邊手忙腳亂的人數瞬間從2個增加到3個,混亂的動靜沒過多久又吸引了更多WSD開發組的人湧入。
幸郎單手叉着腰站在拉門處對廚房的鬧劇看了好一會兒:“哈哈,真是不得了。”
一旁的福郎先生擺出一副差不多的灑脫表情向廚房投以注目和置身事外的爽朗笑容。
這兩個人還真不愧是兄弟……
光來當時看到後忍不住吐槽,有空看熱鬧倒是給我過去幫忙啊!
但這兄弟倆完全對他擺在臉上的暴躁心理活動置若罔聞。為了不讓自己顯得特别閑,福郎先生還裝模作樣地拍了下幸郎的肩膀開啟臨時對話,兄弟倆說起老家剃了毛的狗,做哥哥的再順便關心一下弟弟的生活現況。
“最近總是大晚上被電話叫起來出急診有點頭疼啊。”幸郎一臉無奈,很快又釋然地笑了下,“但也還好。畢竟……比起意外,還是生命來得更加寶貴吧。”
黑尾原本在鋪一次性餐桌布,後來又不知道為什麼坐了下來和木兔扳起手腕,旁邊站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索庫洛夫和宮侑,對角線上佐久早皺着嫌棄的眉捏起掉在榻榻米上的紙巾一角扔進垃圾桶。
好不容易擺好桌子坐墊和吃食,章魚燒也在一旁的電烤爐上成功滋滋冒油,安穩下來的聚會又被不知所蹤的木魚花攪得一下子亂套,意外事件像加載中的多米諾骨牌連番出現,更不用說這麼多人你一嘴我一嘴有來有往的交相呼應。
研磨捂着耳朵看表情已經瀕臨死亡邊境,你收回幸災樂禍的目光,轉頭反手捏着半空的酒杯和隻能喝大麥茶的光來碰了碰。
玻璃和玻璃輕輕相撞,冰塊觸壁的輕響很快融進嘈雜的背景音。
光來說你真是惡趣味。
你轉轉冰塊,煞有介事地告訴他記仇可是一門講究忍耐的技術。
“……那是什麼鬼啊。”他扭着眉毛吐槽。
“研磨把公司股份都轉給我了。”
“哈?什麼意思?無償?”
“他還沒有好心到要當慈善家的地步啦。”你給自己續上酒,懶洋洋地補充信息,“是用我在Bouncing ball的一部分換的,資産分配切割,職業也不打了,估計是真的想退休當悠閑的個體戶吧。”
光來說,喔,那也挺好。
“是啊,台前和幕後,人的精力有限。”你點點頭,一瞬間浮現在臉上的神情有些沮喪,“但明明當初說好了……要一起幹的啊。”
他收回看向你的視線,突然想到那顆日向的簽名球,喝茶的動作跟着微微一頓,眉毛壓着眼睛,嘴角不情不願地往下撇了撇:“哼,我覺得那家夥……從一開始就多半隻是在陪你玩而已吧。”
這次使用單向視線的人變成了你:“是嗎?”
他沒好氣地接下那份後知後覺到有些可惡的目光,耷拉着的眼皮墜滿無語:“不是嗎?你自己不知道?”
你低下頭捂着嘴哧哧哧笑起來,一秒破功。
知道啊,研磨就是這樣一個特别心軟的人嘛。當初你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把他拉入夥,嗯……誰叫你那會兒手上流動資金一時之間都被套牢了呢。
他或許也知道。
但朋友嘛,就是這樣對彼此小心思心知肚明又坦然受之的關系啊。
再說了,就算過程多有痛苦,無法忍受的程度也并非一成不變,好玩的點子,捉弄玩家的惡趣味,他一定也在痛苦後的回饋裡收獲了很多玩家身份無法複刻的樂趣吧。
雖然以研磨的性格,最後多半重點還是會落在對痛苦說不完的吐槽上。
哈哈,因為他是研磨嘛。
光來把笑個不停地你放在一旁晾了一會兒,沒忍住翻出好大一個白眼,莫名其妙!笑個毛啊!簡直就和聚餐含糊不清的目的一樣讓人摸不着頭腦!
“聚餐就是聚餐,又不一定非要有什麼理由。”你枕着自己的手臂仰頭看他,“好久沒聚過了,所以見個面。這就是見面的意義啊。”
他反手把拇指一甩:“喔,那那邊幾個黑狼的人怎麼說?”
“嗯……”你眨眨眼,“因為邀請了日向?”
“哈?”
你突然闆着臉說得特别一本正經:“這是人情世故。”
“你還不如直接點說順便一起請了。”
“哎呀,光來……”你趴着挪過去,把嗓音刻意壓啞了,一字一頓地說,“你這話說得,好得罪人喔。”
他深吸一口氣,在額角上爆出青筋:“信不信我現在就揍你?”
你從鼻尖吟出一段輕飄飄又得意的哼哼,醉醺醺地貼着他的手臂,小聲嘀咕光來才不舍得揍我呢。我可從小到大都是光來的小寶貝。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一邊兒去。”他頗為嫌棄地動了動,“臭死了。”
你沒動,耳朵和側臉與光來的皮膚緊緊相貼,嘴巴卻悶在臂彎裡甕聲甕氣地說自己現在是黏在他身上的毛毛蟲,但一點也不臭。
“而且這是成年人的味道,成年人的特權。”你又哼哼唧唧,“可不像某些白頭發的二十六歲男性,隻能坐在這喝大麥茶。”話是陰陽怪氣又幸災樂禍的話,聲音裡沾着的水汽卻滂沱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撕掉自己的負心漢澆個濕透。誇張又刻意,賣癡又賣慘,是你喝醉酒後慣用的手段。
但他知道現在的你沒醉。
人群嗡嗡亂鳴,笑罵疊着打趣,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崩潰的吐槽,千奇百怪的怪調織在一起組成此時此刻早秋嘈雜的一首歌。
天色被不平等地分成白晝和更為漫長的黑夜,隻在中間夾了一張被地平線燒紅的紙。黃昏潑了天地一室霞光,但星海光來并不覺得燙。也許是因為十月的風已經或多或少帶了點冬天先行的寒意,又也許,是因為從自己手臂處的皮膚渡來的另一個人的體溫還疊加着過去二十多個春與秋。
希望某些人也要知道,醉鬼和靠譜的成年人并不劃等号好嗎——
他這樣說着把話題揭了過去,又耷耷眉毛,問你有沒有覺得今天WSD開發組的人看過來的眼神很奇怪?
“喔這個,”你應了一聲,微微仰起頭,沒過多久又重新矮了下去,披散下來的頭發擠進你和光來之間的縫隙,幅度細小的挪動像極了倦鳥無意識的磨蹭,你嘟囔道,“别管他們了。”
“什麼啊。”光來的情緒炸起毛邊,聽上去有些不太高興,“這麼随便的語氣。”
“因為你聽了肯定會不開心,所以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你實話實說。
“那你是覺得自己說了這種話以後,我就會「噢!原來如此啊,那我就當我沒問。」嗎?啊??”
“嗯……就非說不可嗎?其實他們在意的地方也不一定是事實的全貌,哎,人類總是喜歡對自己看到的東西擅自加工,你也知道八卦就是這樣産生的嘛——”
你東一句西一句七扯八扯,而星海光來則微微側頭,半眯着眼盯過來,吐出一個簡短的:“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