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掌握的東西變多了,原本僅有的愛反而被稀釋了。
尤麗絲在大别墅裡轉了一圈,女仆們彬彬有禮地向她點頭緻意:“太太,請問您需要點兒什麼?”
久違地找回了千金小姐的感覺,在仆人們的包圍下,尤麗絲卻沒有升起喜悅。
她看到這些女仆各個漂亮優雅,白皙的手端莊地交疊于小腹前方,整整齊齊地在走廊兩側伫立,就像精緻的人偶沿着地毯擺成兩排。
更重要的是,有一股微妙的既視感,——有的是眼睛、有的是鼻子、有的是天生不笑也彎的嘴唇。
她們和等身鏡裡映出的尤麗絲自己的模樣,或多或少有相似之處。
尤麗絲的直覺在向她報警。
她艱難地吞了吞唾沫,盡量不在令她産生恐怖谷效應的女人們面前露怯。
有件事是非問清不可的。
雖然她已經隐隐有了個荒謬的答案。
“你們,該不會,是林潔妮找來的情婦吧?哈哈,不是我多心,有沒有覺得,我們之間,共同點有點太多了?”
尤麗絲深刻懷疑,林潔妮有錢就變壞,嫌自己人老珠黃勾不起她的興趣,就找了些和年輕時的自己非常相似的女人過來。
不然這一屋子“赝品”是雇傭來做什麼的?單純給家裡的老婆找不痛快嗎?
以尤麗絲的心大,都能發現不對勁,那顯然已經不對勁到常人無法忽視的地步了。
隻見女仆們面面相觑,卻并未展現出被污蔑的憤怒,反倒是為難、擔心、同情等情緒随着時間流逝越來越明顯。
她們在為被女主人之間的矛盾波及到而為難?在為可能失去一份優越的工作而擔心?
至于同情,是最好理解的。
尤麗絲扶額歎氣,第一反應不是被背叛的悲傷,而是因為被一群鮮活靓麗的女孩子們集體憐憫,滋生出莫可名狀的羞恥心。
白衣黑裙的女仆們良久地沉默着,沒有分辯,也沒有安慰尤麗絲。
尤麗絲撓了撓頭,把精心打理過的發型撓得亂糟糟的:
“好吧,那你們睡過了嗎?”
女仆搖了搖頭,“家主和您約法三章,無論是哪一方出軌,全部财産都會被無條件割讓給另一方。
您二位簽了合同,是不會讓對方抓到實質性的證據的。”
所以,也就是說,沒有事實出軌……
愛人找不回當年和自己的感動了,就包養了一堆小情人。
但面對好吃的蛋糕,她隻是隔着櫥窗過過眼瘾,礙于莫名其妙的契約,并不會親自上手?
尤麗絲腦袋裡蹦出奇妙的比喻,把自己也逗笑了。
隻能看不能吃,甚至也不能聞一聞摸一摸,林潔妮成天待在香噴噴的蛋糕堆裡該不會是在自虐吧?
“怕不是要饞得流哈喇子了,那個壞家夥。”
畢竟和愛人也認識二十多年了,光結婚也有七年整,老婦老妻的,尤麗絲沒有那麼多閑心思吃醋,即使婚姻破裂,也能夠以調侃損友的口氣談論她。
七年之癢,到了這個份上,新鮮感沒有了,是會想要分開了。
大半夜的,林潔妮不在家,也同樣可以解釋了。
尤麗絲攥着冰涼的銀色懷表,在考慮是不是要穿回股票暴漲的那一夜,掐斷林潔妮被金錢腐化的萌芽。
但是,愛不應該這麼自私。
撤去伴侶上升的階梯,強迫她隻能和自己一起在底層枯萎發臭,那不叫愛,叫占有欲。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嘛。”
尤麗絲歎一口氣,擺了擺手,向寬敞明亮的浴室走去。
好久沒有泡過熱水澡了,在正式離婚之前,她要泡個痛快!
*
在放滿熱水的浴缸裡舒展身體,尤麗絲眼皮微合,想到了多年前和愛人的初遇。
孩子年幼時期,對貧富差距不那麼敏感,隻要合眼緣就能成為玩伴。
尤麗絲是混血兒,雪白的頭發微微卷曲,豔紅的眼睛清澈透明,乍一看像小巧可愛的洋娃娃。
她的母親姓尤,是一位古董鑒别學家,早年在海外留學,結識了志同道合的對象,就有了這麼個洋氣的小女兒。
後來和平分手,尤母帶着女兒回到尤家,接管了家族的古董珠寶生意。
尤麗絲是在八歲那年遇到林潔妮的。
被母親帶到海邊度假,小小的尤麗絲堆沙堡堆累了,想要吃點東西,就被燒烤的香氣吸引,溜溜達達走到了正在替家裡人看守攤位的林潔妮身邊。
指了指焦香的鱿魚,尤麗絲眼巴巴地沖林潔妮說道,“我想吃這個。”
“錢呢?”林潔妮很早熟,小大人似地向她伸出手,示意先結賬再吃飯。
尤小姐出身富裕,想要什麼都有人雙手奉上,隻以為是大家都喜歡她,哪裡懂得還有“錢”這種硬通貨在幫她開道。
她噙着手指,一邊流口水一邊委屈地盯着林潔妮,想不明白今天怎麼就碰上了不給她面子的壞蛋。
林母擦了把汗,注意到孩子間發生了小摩擦,就笑着遞給尤麗絲一隻烤熟了的大鱿魚,撒了孜然,撒了辣椒,滋滋冒油,讓人又迫不及待想嘗一口又怕燙到。
林潔妮雙手抱臂,冷哼一聲,秀麗的柳眉嫌棄地挑得高高的,很不情願媽媽把辛苦做好的食物免費送給傻瓜吃。
尤麗絲倒是驚喜交加,接過叉着鱿魚的木棍,燙紅了手心也不喊痛,嘴角咧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