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在腦中飛轉,宋不染又咳了幾聲,有氣無力道:“漣漣這是何意,你不信姑母?”
宋漣清怎麼也料不到,她的便宜姑母當即扯開覆在身上的薄毯,操着一口嘶啞的腔調鬧着要出府:“也罷,漣漣定是覺得姑母的腌臜經曆辱沒了宋家門楣,天地之大,何處不為家,我與菱菱就此離開,再不來宋家礙眼便是。”
她甚至扯着嗓子喊葉子菱:“菱菱,菱菱,來替娘親收拾幾件......咳咳咳......”
見她咳得眼淚直流,宋漣清的彎月眉輕挑,心生幾分佩服。
做到這個份兒上,宋家到底還有什麼值得你貪圖的?
葉子菱匆匆進門,為她母親拍撫後背,好半晌才止住咳嗽。
她冷淡的雙目斜睨着宋漣清。
宋漣清雖然慫包,卻不是怕事的小娘子,她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姑母誤會了,你與表妹寬心住下,缺什麼便讓宋管家添置,姑母好生休憩,漣清改日再來看你。”
未出閣的小娘子罷了,哪裡受得住這般難纏的手段?宋不染徹底放下心來,“是姑母多慮了。”
她們娘倆住的是府裡的蘅蕪苑,對面便是宋漣清的潭竹苑,宋汝就侯在月門前,“娘子,她們如何?”
宋漣清領着她進門細說,“大有問題,差幾個機靈丫頭盯着她們母女的動向,淮州府那邊,得派幾個侍衛打聽打聽葉覓,盡快,我懷疑......”
“娘子還有何疑慮?”
“怕是來者不善。”與宋無庸有關。
隻是,丫頭們盯了幾天,并無反常,淮州府那邊也傳來消息說,夫妻二人确實和離了。
“娘子有所不知,宋大娘子在淮州府是出了名的嚣張娘子,在花樓抓夫君,當街毆打外室,家務事還要時常找知縣評理,夫妻倆在淮州府鬧得那叫一個沸沸揚揚......”
天氣逐漸悶熱,宋漣清的小院外一片青綠,瞧着就陰涼,高大的槐樹枝葉濃密,濃綠深處點綴着一串串飽滿的白色花骨朵,微風一吹,滿院清香。
宋漣清搖着蒲扇,躲在槐樹蔭底下納涼,聽得津津有味,“清官可都難斷她的家務事,暫時不用盯她們了,我宋家倒不差這兩份口糧,隻要她們與宋無庸毫無瓜葛就行,對了阿汝。”
“怎麼了娘子?”宋汝折好信件,疑惑道。
“帶些冷水鎮好的李子和甜瓜,咱們走一趟北鎮撫司。”
“欸,好。”
宋無庸被押回北鎮撫司有些時日了,遲遲沒有判決,他一日不被斬首,宋漣清一日寝食難安。
從槐店胡同去往北鎮撫司,沿着寶砂胡同走最近,偏偏今日堵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宋家的馬車夾在中央,移動不得半步。
天氣本就炎熱,連着人的心緒也繁亂起來。
“前面的,都快曬焦了,倒是往前走啊!”
“你以為我不想走?馮閣老家的孫女婿跪在大路中央,前後擁堵,誰能走得了?”
“爹是弑母的爹,兒子又能是什麼好東西?”
......
衆人一時間議論紛紛,宋漣清迅速捕捉到她想要的消息,戴上寬大遮陽的帷帽也下了馬車,擠到人群最前面看熱鬧。
灼熱的陽光炙烤下,宋麟身負一紮荊條,紋絲不動地跪在馮府大門前。
好一個負荊請罪,然而馮府是半點不領情,甚至差侍衛出來潑了一大盆冷水,“宋郎君請回吧,閣老說了,令尊是咎由自取!”
水滴糊眼,宋麟沒有半分書生傲氣了,他捏緊拳頭,朗聲喊道:“煩請小哥再幫我帶句話,我隻想再見令儀一面!若不見,宋某抱憾終生!”
馮令儀的模樣算不上多漂亮,皮膚有些黝黑,宋麟慣是表面君子,對她幾番噓寒問暖,她便死心塌地地非卿不嫁,所以宋麟笃定她肯定在院内。
果然,馮令儀揪着帕子小跑出來,她的侍女壓根攔不住,氣惱地前去禀報。
“宋郎,你受苦了。”馮令儀擡手為他擦水漬,滿眼都是心疼,“宋郎先起來吧,随我進去。”
宋麟躲開她的帕子,“不,等祖父,祖父讓我起我才能起。”
衆人倒是不願意了。
“不是,你這郎君,人家小娘子都準你起來了,你快起來啊!”
“就是啊,咱們大夥真要曬焦了!”
“什麼事進府裡說,别擋我們的道兒啊!”
......
民怨四起,宋麟拗不過衆人,隻好讪讪起身,膝蓋跪到麻木,乍起來險些摔下去,好在馮令儀扶了他一把。
宋漣清隔着帷帽,沒忍住嗤笑出聲。
宋麟偏頭緊盯着那頂帷帽,牙花都要咬爛了。
他要忍,哄住馮令儀才能有馮閣老相助,他日在朝堂青雲直上,他必讓宋漣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鬧劇收場,寶砂胡同裡行人車馬通暢,宋漣清很快趕到北鎮撫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