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諾不經意間掉出一隻紙團,滾到韓紹章的腳邊。
她慌忙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屬下......”
這真是觸了韓紹章的黴頭。
他一肚子的火燒着,将紙團踢多遠,随後一腳狠狠踹在她身上,氣惱得面目幾欲猙獰。
“沒用的東西!滾!”
側腰酸疼,徐諾壓着眸底飛迸的寒光,她咬着牙讪讪起身。
她假意退下,隻聽吳徵驚呼一聲:“慢着!慢着!這田畝圖是你畫的?!”
吳徵已然撿起紙團攤開,被一道道漂亮的田畝曲線驚得目瞪口呆。
徐諾輕勾唇角,作揖惶恐似的道:“屬下不知這是田畝圖,我見那新來的小娘子塗塗畫畫,以為她要越獄,就将她的圖紙全收了......”
“糊塗,糊塗啊!”吳徵快步将田畝圖呈到韓紹章眼前,激動道:“大人,這小娘子絕非等閑之輩,至少我新州府絕無這般能人!”
他擡手點着圖紙,“您瞧好,這裡是溝渠,這裡是聚落,圩堤及閘門都标畫的分明清楚!”
韓紹章睨着圖紙,隻跟着點頭,“看來這個小娘子還真是個人才。”
韓紹章不擅民生,如今吳徵說好,那必然是好,門外刁民失控,韓紹章必須找出一個人來擋災。
他原在隴西将軍王緒帳下為侍從官,從軍不過混口飯吃,在衆多侍從官中,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誰能想到,當年陛下也流落隴西軍中,後來舊朝更疊,王緒不臣,聯合晏王朱遇謀反,韓紹章及時秘密通風報信,戰事未起,朱遇被削封号貶去潇湘府永甯縣,無诏不得入京。
陛下無人可用,韓紹章入京一路平步青雲,官至新州知府,是以清閑至今。
他領着吳徵,兩人态度大轉,親自來牢獄替小娘子開鎖。
韓紹章老臉上堆滿了笑容,側身擡手請她出來,賠罪道:“先前多有得罪,小娘子地輿學問莫測,是本官有眼不識泰山!”
吳徵彎腰賠笑,恭順到極緻,“是是是,如今我新州府田畝水患實在惱人,還請小娘子點撥一二。”
衆人大駭,江元這個愣頭青更以為他們不懷好意,吼道:“你們又想做甚?!”
宋漣清又怎會輕易順了他們的意。
她靠在石壁上假寐,恍若未聞,擺足了地輿大家的架子。
宋汝與自家娘子同仇敵忾,也不理會。
牢外二人相視一眼,笑意更深。
韓紹章作揖道:“若小娘子肯出面指點田畝水患,功過相抵,您這走私案的嫌疑,一筆勾銷!”
良久,宋漣清輕掀眼簾,魚上鈎了。
她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夠。”
“不夠?”
“自然。”宋漣清懶懶的起身,“大人昨日信誓旦旦說小女是嫌犯,今日又說小女可以不是嫌犯,那小女可否認為,這樁案子孰是孰非,隻在大人您一念之間?”
聲聲铿锵置地,衆人一時間頭皮發麻,細思極恐,都被問住了。
江元徹底反應過來,“韓紹章你當真濫用職權!快放了我江氏一族!”
小娘子無辜的星眸輕眨,又透着精明的清亮,似一面磨得平滑透徹的銅鏡,與之對視一眼,何種彎彎繞繞的心思都能現出原形。
韓紹章如鲠在喉。
吳徵不愧是府衙師爺,還算機敏,連忙打了圓場:“知府大人也是遵循律法辦事,确之鑿鑿的案子,我等無法不拿人,小娘子若有疑慮,待水患清除,咱們從長計議。”
宋漣清領着宋汝出了牢獄,不吝啬誇贊,“還是這位大人思慮周到。”
她忽然明白為何韓紹章這般昏官還能穩坐高位了。
身側副手太過圓滑,寥寥幾句,不僅拉回了知府的面子,又抛給她一截無法拒絕的高枝。
她順勢接下,側目朝江元看去,“這江郎君......”
吳徵會意,拱手道:“江郎君學于太學,學識淵博,自然随我等一道治理水患。”
怕小娘子還不樂意,他又添了一句:“那船家老叟,我新州府衙定會補償,亦會好生看護江氏一族。”
愣頭青江元非黑即白,正欲拒絕,一道涼涼的視線就掃過來。
他這才瞧清楚那張清秀的俏臉,俏而不弱,眉間的飒飒英氣散開,瞬間将他的脖頸勒住。
末了,他隻敢說一個“好”字。
那是他表妹徐諾啊!這丫頭真是不要命了!
待出了牢房,吳徵馬不停蹄的派人為一行人準備廂房,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而後他與韓紹章終于出面,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打包票,散了些錢财,漸漸平息民怨。
梅雨停歇,一行人在各個村落跋山涉水勘察水患災情,宋漣清一路将各地田畝圖修修改改。
她明顯察覺源縣水患最為嚴重,不得不為韓紹章敲響了警鼓:“源縣田畝多順山勢走,山底窪陷,田水又不流通,越聚越多,遲早内澇成災!”
韓紹章駭然,“這可如何是好啊?”
宋漣清收起圖紙,“作業量大,需得各縣全力着手。”
可一行人行至源縣縣衙,遲遲不見知縣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