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還錢!不然今天就把你兒子的棺材劈了當柴燒!”
……
八月農忙,但這時候正好快到黃昏了,是村人回家的時候,路過好些人抻着脖子朝這頭張望,都好奇地看熱鬧。附近幾戶人家更是直接開了門,把人當稀奇把戲看。
欠錢?
秦家還欠着錢?
書裡也沒提這話啊?
柳谷雨正想着,崔蘭芳就在這時候站了出來。
她是個怯弱的婦人,可在聽到眼前的漢子說話要劈了她兒子的棺材的時候,還是氣得站了出來,哆嗦着嘴皮說道:“欠你家的錢去年就還清了!連本帶利都給了!你家還想怎樣?”
崔蘭芳本就生着病,這時更是氣得身子直晃,臉都白了兩分。
那漢子不怕惹事,還賤兮兮笑了一聲,直接說道:“那利息哪兒夠?還差個三五兩呢!”
秦家确實欠過錢,前幾年秦父重傷,為了給他治傷左鄰右舍都借了不少,但人還是沒了。後來一家人勒緊褲腰帶,慢慢把錢還清。
其他幾家都沒說什麼,幹脆利落地撕了欠條,就這王家人最是潑皮無賴,死活不認賬,隻說利息沒還完。
偏王家人丁多,一家四五個高大漢子,秦家孤兒寡母,哪裡惹得起。
崔蘭芳聽到這話氣得直喘氣,指着人罵道:“無賴!你家當初借的也不過四兩銀子,現在利息倒要我們還五兩?這是哪兒來的算法?”
聽到這話,旁觀的村人也都啧啧稱是,卻沒有一個站出來說話。
到最後,隻有一個嬸子叉腰站了出來,沖着人罵道:“王家的,你們可别仗着自家人多就上來欺負人?都是一個村兒的,可得講講道理!”
說話的嬸子是住在秦家隔壁的鄰居,也正是前兩天借驢車的人。她也是個寡婦,兩個寡婦門對門,但性子卻大不相同。
崔蘭芳性子綿軟,遇事隻知道退讓;但鄰居嬸子林杏娘卻完全相反,性格潑辣,人也直爽熱情,半點兒虧也不願意吃。
真說起來,柳谷雨其實更喜歡這樣性子的人。
和漢子們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體壯腰粗的婦人,是王家的。
她頓了頓,下一刻就叉腰罵道:“放屁!明明欠了咱家十四兩,你嘴皮子一碰就成四兩了?秦家的,當時我們是看你可憐才借出去,咋翻臉不認賬了?”
崔蘭芳還生着病,被氣得重重喘氣,又低下頭猛烈咳嗽起來,一時間連說話都難。這可吓壞了秦般般,連忙沖上去把娘親扶住,伸着小手去拍她的脊背。
……至于秦容時。
柳谷雨瞅了一眼,見這小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後,臉上面無表情,眼底是陰沉沉的冷意,手裡也不知什麼時候提了一把生鏽的柴刀。
哎喲,我去!
這死孩子!
柳谷雨吓了一跳,連忙把秦容時往後推了推,害怕被人逼急了真要沖出去砍兩刀。
柳谷雨安撫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站了出去,盯着王家的婦人說道:“你說我家借了十四兩就是借了十四兩啊?咋了,你嘴巴開過光啊?說什麼就是什麼?”
“成,姑且算你十四兩!欠條呢!拿出來看看!”
王家的愣了愣,驚訝地盯着柳谷雨看,活像見了鬼。
也不奇怪。
柳谷雨在村裡的名聲可不好。
他不是一個顧家的人,是出了名的自私自利。從前秦家出了什麼事兒,他要麼是裝啞巴不說話,要麼是裝聾子關屋裡根本不出門,很少為秦家人說話。
村裡人都說他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隻有崔蘭芳這是心善又過于軟弱的女人,還覺得對不起原主,嫁進來守了活寡。
柳哥兒這是頭一次站出來。
王家的愣了一會兒,但很快又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啥欠條?咱、咱沒帶出來!但就是還有銀子沒還清!你們今天要是不還,那大家的日子都别過了!”
柳谷雨氣笑了,反問道:“欠條都沒有,你就敢說我家欠你錢啊?兩片嘴皮子一碰,你還挺厲害,你出去打聽打聽,誰家欠債還錢不要欠條的?你今天把借了十四兩的欠條拿出來,這賬咱就認!要是沒有……”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王家的顯然被他繞了進去。
當初的欠條确實還在他們手裡,可上頭白紙黑字寫着,可沒有十四兩銀子。
這欠條不給,那賬就不認;可欠條給了,反而證明了十四兩的賬是假的。
橫豎都不行。
王家的氣得跺腳,她可不講道理,說不過就直接喊幾個兒子來橫的,讓他們砸了停在院裡的木棺。
柳谷雨直接擋了前去,大聲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你們要是玩這些,我們可不認!”
“各位嬸子、阿叔都知道!我爹是秀才,我小時候也是跟着讀過兩本書的!”
“《大雍律》上寫得清清楚楚!禁取息過律、禁回利為本,違者笞四十,利高于本金者,杖八十,罰銀五貫!”
他瞪眼看着明顯被自己唬住的王家人,又看向圍在院門口看熱鬧,但已經驚呆的一衆村人。
他繼續說話,一邊說一邊掐大腿,擠了兩滴眼淚出來,瞧起來悲怆可憐。
“我男人的後事都還沒辦呢,你就領着兒子來我家裡鬧!行,這棺材不要你們碰,我今天就一頭撞死在上面,跟着我那個死鬼男人一塊兒下去!你家要逼死人,不給咱留活路,那真就大家的日子都别過了!”
“二郎!去報官!就說王家的濫收利銀,逼死亡卒的遺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