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襄輕出一口氣,神情愈發嚴肅:“聶北堯,你初登汗位時我便說過,望你與民休息,莫動無謂之幹戈……但願我沒看錯你。”
聶昭苦笑,神色戚戚然:“那你倒是看看我啊?”
他忽然有些激動,探身與她貼得更近:“你滿心滿眼,都隻有那個蕭允墨,他究竟哪裡比我好?不過早認識你幾年罷了……”
“聶北堯……” 祁襄推開他,緩緩起身,“帶着恩齊,回朔金去吧,不要再挑唆蒙古與大齊的争端了。有時候,鹬蚌相争,漁翁也未必真能得利,别反倒落得個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聶昭也站了起來,走到她身後,雖未碰觸,高大的身軀卻仿佛已然将她納入懷中:“姐姐收到阿昭的賀禮了嗎?”
“嗯,也恭賀小汗王新婚之喜。”
“哼,什麼喜不喜的,我和她,又不會有夫妻之實。”
祁襄默然,思索良久,才又道:“那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姐姐所求,阿昭怎會有不應的?”
“若是将來,風鈴兒遇見真正與她兩情相悅之人,你能否,成全她的心意?”
身後的人亦陷入沉默,斟字酌句道:“她不隻是她自己,亦代表了整個巫族乃至整個朔金的榮耀,我雖不能放任她另嫁他人,但隻要她不明目張膽壞了體統,我不介意她與意中人相伴厮守。”
祁襄回過頭,凝望他的眼眸:“那你就是答應我了?”
“阿昭說了,姐姐所求,我沒有不應的。”
房門再次被打開,蕭允墨提着一大串肉幹站在門口。
“你們說完了嗎?” 他看似在詢問,實則在攆某人走。
聶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抱着膀子,愣是立在原地,一動沒動:“聽聞殿下英年早殇,還害我好生難過了一陣呢,今日見您安然無恙,本汗着實松了口氣。”
蕭允墨冷笑一聲:“讓小汗王擔心了,我很好,娘子也很好。”
“襄姐姐比我上次見她時瘦了,殿下難道沒發現麼?姐姐身子不好,還是勞煩殿下多費心顧惜着才是。”
蕭允墨面色一僵,走到跟前攬住祁襄的腰:“我的妻子我自然會悉心照料,但也煩請小汗王莫再生事端,叫你襄姐姐心煩!”
眼看兩人劍拔弩張,祁襄夾在中間,覺得有些喘不上氣:“行了行了,我萬事安好,聶北堯,恩齊鎖在裡頭那間小屋裡,你帶他走吧。”
聶昭從蕭允墨手裡接過鑰匙,摘下纏在門上的鎖鍊打開門,恩齊一擡頭,驚呼:“汗王!您真來了!”
聶昭面容平靜:“不來難道叫你被關在這裡一輩子?”
恩齊憤憤睨了祁襄一眼:“汗王,咱們與她……與祁姑娘無冤無仇,她偏要來壞咱們的事,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你閉嘴!” 聶昭喝住他,恩齊對着他陰鸷的眼神,不敢再言。
他解開綁在恩齊身上的繩子,臨出門時,回頭深深望了祁襄一眼:“襄姐姐保重。”
“保重。” 他眼中凝着化不開的凄涼,叫祁襄的心顫了顫。
祁襄和蕭允墨回到薊州時,大齊街頭巷尾全都貼滿了懸賞捉拿花間公子的皇榜。向祁延一問,才知道他們不在這段時間,全國各地爆發了洶湧的蝗災。原本初夏鬧蝗災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這回災情尤為嚴重,更離奇的是,有好些地方,蝗蟲經過後,一夜之間,莊稼被毀了不說,還落了一地紙紮的小花。
紙花意味着什麼,人們心知肚明。
仙師梁禦風在無極宮開壇做法,那日突然天降大風,法事尾聲,一朵紅紙牡丹随風飄到祭壇中央,被梁仙師揮劍一挑香爐中的火星,将之焚為灰燼。
“梁仙師說,此乃災星降世之兆,花間公子若不伏誅,大齊必将災禍不斷。” 祁延作勢捋了捋他那壓根不存在的胡須,學着梁禦風的腔調。
“就這幾日,連薊州城的青樓都被掃蕩了個遍,凡是懷疑與尋花閣有牽連的,統統都被下了獄,每條街口都能瞧見緝事司和羽林衛的人,這回那個花間公子可是在劫難逃了!”
祁襄和蕭允墨對視不語,一陣沉默後,祁襄冷不丁問:“你的音律學得如何了?可有進益?”
突然被問功課,祁延瞬間緊張起來,說話也結結巴巴:“師……師傅正教我胡琴呢,還……還需練習。”
長長的手指在他面前一甩:“那還不練去?明年要考不上太常寺的編制,酒錢減半,你自己看着辦。”
祁延大驚失色:“别别别……阿姐,我這就去……這就練去!”
看着祁延倉皇離去的背影,蕭允墨笑道:“孩子都這麼大了,非要這樣吓唬他麼?”
“他自己膽小,經不住吓,怪我麼?”
遣走了所有下人,蕭允墨又道:“這個梁禦風,究竟想做什麼?”
祁襄無意識搓着指尖,說:“事到如今,你還看不出來?梁禦風的意思,根本就是你那皇帝堂兄的意思,隻是我實在想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之事,讓聖上如此忌憚,從杜尚書那樁案子起,就頻頻将髒水往我身上潑。”
蕭允墨握住她的手,從手背到指端,輕輕摩挲,試圖撫慰她内心的焦躁:“襄兒别擔心,我讓人去查清楚就是了,皇叔一會兒就到了,他也該知道一些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