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覺得,陸之昀展現的态度比平時更強硬了。
他這是在管束她。
也像是把她當成了自己的人在管束。
沈沅弄不懂陸之昀的深沉心思。
他重權在握,是當之無愧的上位者,或許在他的眼裡,自己就像是一隻有趣的獵物。
她既是闖入了他的領地,他便以捕獵的姿态不斷地試探着她,隻要他還沒有失去興趣,就不會輕易地放過她。
她便如一隻活在巨大織網中的蝴蝶,看似是自由的飛着,實則卻一直活在陸之昀的控制中。
思及此,沈沅柔美的面容漸漸變得凝重。
她從一開始,就不該主動去招惹陸之昀的。
*
次日。
沈沅沒尋到瘦馬蓁蓁,便想着再去一趟二十四橋的秦樓楚館,想看看在那處,有沒有她的消息。
蓁蓁隻是牙婆随意起的名字,若她真的被賣到了青樓,那憑她的才色,也定是會做頭牌,再被重新取藝名。
沈沅打聽了一圈後,得知大抵有四家青樓剛剛選立了新的頭牌,而她離開揚州不過幾個月的時日,她尋找蓁蓁的範圍也一下子被縮減了許多。
隻是沈沅并不知道,除了有陸之昀派的侍從一直跟在她的身後。
還有一雙眼睛,也悄悄地盯上了男扮女裝的她。
英親王在揚州靠着豢養和買賣瘦馬的下作行當,賺取了巨額的利益,而陸之昀的眼線近來發現了此事,故而英親王便于前日也到了揚州,想要将自己的底細再弄得幹淨點。
到揚州後,他的手下自是給他送了不少被精心調.教過的瘦馬,可英親王卻對這些美麗的少女興緻有缺,這幾日的脾氣也格外暴躁。
英親王的屬下正巧看見,沈沅竟是從一家青樓裡走了出來,不禁眸色一亮。
他若将這沈家大姑娘也在揚州的消息遞給英親王,那他們的主子定會重重賞他。
*
掏了數百兩銀子,見了三位絕色頭牌的沈沅心情有些低落。
因為在這三家青樓中,她都沒有尋到蓁蓁的身影。
這第四家,也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否則離了揚州,她真的不知道該到哪裡去尋蓁蓁。
老鸨為沈沅開了個雅間,内室裡的脂粉味頗為刺鼻,梁柱上也都纏着藕荷色的緞子,這周遭之景雖豔俗,但是合着樓下的絲竹樂音,倒還真有種旖旎的氛感,
那頭牌還要再斂斂妝容,等下才會過來。
沈沅便輕啜了口茶水,尋思着,不如自己回去後就裝病。
陸之昀早晚都要回京師,他是同她拖不起的。
等他沒了耐心,八成就能放她一馬了。
這般想着,沈沅卻覺,适才咽下的那口茶水,味道有些奇怪。
這茶一點都不甘甜,反倒是泛着股怪異的苦味。
她心中正起疑慮時,便聽見了一道帶着戲谑,且稍顯年邁的聲音傳了過來——
“沈姑娘,啧,這揚州第一美人,原來是有磨鏡之癖的,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
“哐——”
沈沅心下大驚,手中持的茶盞也應聲墜地。
她騰地站起了身,難以置信地問道:“英…英親王?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話音剛落。
沈沅便覺,自己的雙腿竟是有些發軟,往後退着的步子也很是虛浮。
她白皙的螓首上也溢出了涔涔的冷汗。
英親王狎浪地笑了笑後,随後便用那雙稍顯渾濁的眸子毫不避諱地打量着沈沅,又感慨道:“想不到你穿男裝,也是别有風情…反正你早晚都會成為我的女人,不如今夜便同我在揚州這個風月地,好好地快意一次吧!”
沈沅的心跳如擂鼓般狂跳。
她想要呐喊,想要尖叫着向外面的碧梧求救,可是那茶水的藥力卻漸漸起了效。
從她嘴裡說出的,也隻變成了虛弱又無力的輕喃:“碧…碧梧…救我……”
英親王已經靠近了沈沅,亦細細凝睇着她那張絕色的芙蓉面。
夜還長着,他不差這一時。
再同這個美人兒說幾句話,也還來得及。
沈沅艱難地往後退着步子,英親王看向她時,眸中雖帶着笑意,可那笑意既猥瑣,又帶着幾分殘忍。
沈沅的眼眶漸漸湧了淚。
這一哭起來,便添了幾分纖柔和無助,也讓她精緻的眉眼陡增了幾分柔弱的餘味。
英親王頻頻搖首,又連啧了數聲。
沈沅的雙腿愈發泛軟,正當她以為自己難逃一劫時,身後的紅木大門竟驟然倒塌。
“怦——”地一聲,發出了極大的聲響。
随即便見,江卓率着一衆侍從沖了進來,沈沅能隐隐嗅到絲縷的血腥味兒,眼前所見的諸景也變得模糊起來。
隻能聽見,江卓厲聲對身旁的侍從命道:“快把沈姑娘先帶出去,這裡留我們善後!”
*
東關街,怡圃。
是夜揚州突起暴雨,卻沒有打雷的征兆。
江豐站在别館内,見陸之昀原本正專心地書着公文,可自打這天上飄了幾滴雨後,他便蹙起了眉宇。
陸之昀明顯是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好像是在憂慮着什麼事。
從前他們的公爺可不這樣。
可自上次從法華寺回府後,每逢下雨的日子,陸之昀都會是這副模樣。
這讓江豐頗感費解。
正此時,便聽見門外傳出了急切的笃笃之聲。
陸之昀的面色不大好看,沉聲問道;“什麼事?”
江豐也猜測着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來傳訊的人這般莽撞。
卻聽門外,竟是傳出了他兄長江卓的焦灼聲音:“公爺不好了,沈姑娘…沈姑娘她出事了!”
***
雨勢未見褪敗。
因着焦急,陸之昀的烏靴踩在滿是積水的地面時,還濺起了許多水花。
江卓已經将事情大抵同陸之昀講了一遍,男人未發一言,面容卻漸漸顯露了幾分陰鸷。
隔着淅淅瀝瀝的雨聲,江卓隻聽陸之昀冷聲問道:“可有派人去尋解藥?”
江卓搖首回道:“那英親王的藥都是尋人專門配的,同尋常的合歡散還不太一樣…就算是将揚州的名醫都尋來,一時也配不出來……”
可謂是,無藥可解。
陸之昀站在傘下,亦垂首用指揉了揉眉心,似是在思慮着對策。
待他再度擡首時,便見一旁的侍從手中,竟是拿着沈沅無意間掉落的綸巾。
還有,她一直戴的那個銀镯。
“轟隆隆——”
一道穿雲裂帛的雷聲登時響徹。
陸之昀冷厲的眸子卻驟然變了顔色。
随即江卓便見,遇到任何事都處變不驚的陸之昀,竟是難能顯露了幾分慌亂。
他沉着眉目一把奪過了侍從手中的銀镯,随即便在一衆下屬驚詫的眼神中,冒雨登上了沈沅在的那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