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的視角看過去,矗立在對面的那所學校就像是一個大大的牢籠。
其實不隻是這個學校,辛蘊至今為止的整個人生好像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從小到大,她從一個牢籠換到另一個牢籠。
“你爸爸最近幾天都沒來公司。”
女人的聲音把辛蘊的思緒拉了回來。
辛蘊轉頭看着她。
女人的發絲在頂光燈下閃閃發亮。
“嗯,他在家裡陪我和媽媽。”辛蘊說。
店員端來了奶茶,莉莉用吸管戳開杯蓋,喝了一口,皺起眉頭,評價道:“一般般。這種小奶茶店估計隻有開在學校門口才不會倒閉。”
辛蘊的目光落在對方手裡的那杯奶茶上,說:“開了很久的老店了,學校裡的學生對這家店有感情。”
莉莉放下手裡的奶茶,揚起嘴角,說:“奶茶店最重要的還是口味,隻要附近有好喝的奶茶店出現,這家店很快就會被取代。”
話音剛落,店門被推開,一個中年男人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
“囡囡!”
辛蘊擡頭去看。
辛東福大步朝這邊走來,臉上的表情有些掩飾不住的慌張和焦急,他看着辛蘊的臉,見她面色平靜,忙擠出一個笑,說:“我手機關機了,公司裡有急事,你莉莉阿姨找不到我,所以就來學校找你了。”
說完,他又轉頭去看坐在辛蘊對面的莉莉。玻璃窗的反射中,男人的一張臉因為怒火漲得有些紅,一張嘴唇因為極力的克制而微微顫抖。
莉莉懶洋洋地站起身,笑眯眯地喊了一聲:“辛總,你來啦。”
辛東福表情僵硬,勉強點點頭,又轉頭看着辛蘊,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囡囡,我……你先回學校上課吧,我和你莉莉阿姨要回公司處理一下事情。”
辛蘊的目光在對面的兩人臉上掃過,點點頭,站了起來,說:“嗯。”
她走出去幾步。
身後,辛東福又喊了一聲:“囡囡!”似乎是有話要說。
辛蘊轉身看着他,語氣平靜地打斷:“要上課了,我要回教室了。”
辛東福讪讪地點點頭,說:“好,好,那你先去上課吧。”
辛蘊走出奶茶店。
春夏時節的夜,氣溫很舒适,迎面吹過來的風送來各種香甜的氣息。旁邊一家水果店的老闆正蹲在旁邊削菠蘿,菠蘿的香味飄進她的鼻尖。
辛蘊攥緊手心,做了一個深呼吸,轉頭去看。
隔着一段距離,玻璃窗内,辛東福一臉怒氣地看着莉莉,嘴裡似乎在說着什麼。莉莉也沒了剛才的優雅和小女人氣質,她雙眼通紅地看着辛東福,像八點檔狗血連續劇裡的女人一樣歇斯底裡。
兩人宛如被框進一個籠子裡的兩頭困獸。
辛蘊收回目光,擡頭看着夜空,顫動的睫毛覆下一片陰影。
無雲的夜空裡像是下了幾滴雨。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走到那個水果攤旁邊,買了一個菠蘿,拎着切好的菠蘿片走進了旁邊的一家便利店裡。
嘴唇上的那個小水疱從剛才就一直隐隐作疼,忍到現在,那種痛感幾乎要把她的嘴唇重新撕裂。
辛蘊買了一杯冰塊,坐在靠窗的長凳上。
店裡正在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
“風筝在電線杆上拼命往上飛
我卻在睡夢中拽着線往後退
我眼神空洞不知心裡思念誰
雨水在玻璃窗上追
……”
辛蘊用長長的竹簽戳起一塊菠蘿片塞進嘴裡。
酸酸甜甜的汁水沁潤了她唇舌。
她一連吃了好幾片。
嘴唇上的那個小水泡愈發疼了起來,那種痛感變得尖銳,像是一根根細針紮入了她的肉裡。
辛蘊忍住那種疼痛,又往嘴裡塞了一塊菠蘿片,一邊用力嚼着,一邊撕開冰杯,拿出一塊冰塊敷在嘴唇上。
直到手心裡的冰塊完全融化。
她又開始往嘴裡塞菠蘿。
她近乎自虐地重複着這個步驟,直到自己的嘴唇痛到麻木,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感覺。
“菠蘿不用泡鹽水嗎?”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辛蘊扭頭去看。
邬蒙戴着鴨舌帽坐在離她不遠處的一張桌子上,他面前放着一個已經吃完的泡面桶,看起來已經在這裡坐了好一會兒。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她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他。
辛蘊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許久未見的邬蒙,她又驚訝又意外,愣在了那裡。
在辛蘊有些呆滞的目光中,邬蒙站了起來。
他走到她旁邊,身體斜倚在桌邊,動作十分自然地撚起一塊她面前的菠蘿片,直接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咽下去,皺着眉說:“果然好酸。”
辛蘊麻木的嘴唇動了動,說:“你……”
邬蒙沒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他擰開手裡的一瓶水溶C,直接往辛蘊還沒完全融化的冰杯裡倒。在辛蘊逐漸變得疑惑的目光中,他沖她露出一個笑,說:“菠蘿太酸了,還是喝點甜的吧。”
辛蘊擡頭盯着他的臉。
“放心吧。”邬蒙沖她眨眨眼,沖她示意了一下手裡的那瓶水溶C。鴨舌帽的帽檐在他帥氣的臉上落下一片陰影,他藏在那片陰影下的雙眼熠熠生光。
“剛打開的,沒喝過。”
他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