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蒙離開的第六天,辛蘊收到了這次期末考試的成績。
點開成績表的那一瞬間,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視線飛快地掃過第一行,确認自己的名字在那裡。
辛蘊甚至沒有來得及去看自己的總分和各科分數,視線一路下滑,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邬蒙考了全班第二十八名,總分四百九十多分。
對于一個幾乎沒怎麼認真上過學的人來說,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了。
辛蘊松了一口氣,視線上移,飛快地掃了一眼自己的總分——六百八十八,各科分數也沒有明顯拖後腿的。
剛才她的心就像是一顆綁着石頭的氣球,現在那塊石頭忽地被挪開,辛蘊的心重新灌滿了快樂的氣息,輕盈地飄向湛藍的天空。
她點開微信,下劃對話框,找到了邬蒙的頭像。
邬蒙的頭像是一個吉他的簡筆畫,白色的背景,黑色的線條,幹淨簡約,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一個吉他的形狀,看起來頗有點極簡主義的冷酷和神秘,可仔細去看,那些線條筆法粗糙稚嫩,又很像是兒童随手的塗鴉之作。
和他的頭像相比,邬蒙的微信名要顯得樸實無華很多——“阿蒙”。
他們這個年紀的人,好像很少有人會用自己的真名做微信名。
辛蘊第一次看到邬蒙的微信名的時候,目光也在那兩個字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等到心頭的那一點疑惑和意外散去,轉念一想,又覺得很正常。
因為邬蒙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不用刻意僞裝的酷感。
他扮酷耍帥的時候,别人當然覺得他很酷。他放下包袱松弛感十足的時候,别人反而覺得他這樣更酷。
總之,長着一張帥臉,又彈得一手好吉他,酷就是邬蒙的宿命。
辛蘊點開對話框。
兩人上次的對話停留在兩天前。
那天辛蘊在圖書館的自習室裡待了一整個下午,從自習室走出來的時候,太陽剛要落山,她站在圖書館前準備打車回家,一擡頭,看到遠處的湖面上方懸挂着一輪橙黃色的夕陽。
那一方天空被映得通紅,漂浮在天際處的雲被暈染成了粉紫色,像是古典主義大師筆下的油畫,每一處細節每一處色彩都恰到好處,絢爛到了極點。
辛蘊被那種美深深震撼,站在那裡幾乎挪不動腳步。
她拿出手機拍下照片,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就把那張照片發給了邬蒙。
照片是傍晚六點半發的,邬蒙是淩晨十二點多才回的消息。
他沒有發文字,隻是回了一個“哇”的驚歎表情包。
辛蘊盯着那張表情包看了許多,一種失落的情緒在心頭蔓延。
她當然明白邬蒙肯定是因為太忙了所以才沒有空及時回複她的消息。
可辛蘊就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低落的情緒。
後面的幾天,她沒有再發消息給邬蒙。倒不是因為記恨他上次沒有及時回複。而是辛蘊在想——邬蒙那麼忙,她不能總是沒話找話的去打擾他。
可這種理智和後撤更像是一種自欺欺人,傾訴欲和分享欲憋久了,反而變成了一種酸酸澀澀的情緒。
盡管辛蘊知道她沒有任何立場對邬蒙生出這樣的情緒。
現在看着手機裡的那張成績單,辛蘊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讨論一下期末考試的成績,應該不算是沒話找話吧?
她想了想,在輸入框打下一行字——【在嗎?】
打完,又删掉,再打下一行字——【晚飯吃了嗎?】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好,琢磨再三,最後打下【你看到成績單了嗎?】,鼓起勇氣,點了發送鍵。
相比前幾次隔了很長時間才回,這次邬蒙回消息的速度很快,大概過了兩分鐘,他發過來一句——【剛剛看到你的消息才去看的。】
史振邦把成績單發在了他們班的□□群裡,要不是辛蘊提醒,邬蒙确實想不到去看成績單。
看到對話框裡跳出來的那行字,辛蘊眼睛一亮,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捧着手機,手指飛快地打着字——【你這次進步好大。】
邬蒙那邊回了一個害羞的表情,然後又發了一張照片過來。
辛蘊點開那張照片。
照片應該是一個舞台的後場,周圍搭滿了各種腳手架,旁邊的座椅上堆滿花花綠綠的演出服,一束射燈晃過,照片上的每個人都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樣。
辛蘊還沒來得及回複點什麼。
邬蒙那邊又發過來一條消息,一條語音消息。
這是他第一次給她發語音消息。
辛蘊心跳得飛快,點開去聽。
“馬上輪到我上場啦!”
少年壓抑不住興奮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裡傳過來。
一瞬間,辛蘊仿佛被那聲音帶到了幾百公裡以外的地方——五光十色的舞台,耀眼奪目的演出服,動感的韻律節奏,還有漫天紛飛的彩帶,舞台下人群的高呼和喝彩。
像是腦海中飄過了一張張絢爛又不真實的幻燈片。
她的心好像也跟着他一起變得激動和緊張。
【加油。】
辛蘊鄭重地打下兩個字發了過去。
對面沒有再回複。
辛蘊放下手機,躺倒在床上,胸膛裡的那顆心跳得飛快,目光卻怔愣地盯着天花闆發呆。
在辛蘊原先的設想中,這個夏天應該會在她的記憶裡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關于這個夏天,她有過很多具有羅曼蒂克色彩的幻想。
都說人是活在無數個“一瞬間”當中的,夏天足夠漫長,漫長到可以讓辛蘊填進去很多個美好的“一瞬間”。
但現在她卻發現這個夏天蒼白又短暫,像是一頁倉促的筆記,一陣風吹過,很快就翻頁了。
她沒有擁有很多美好的“一瞬間”,反而要對面很多枯燥的、成塊狀的一整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