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邵林清秀的面龐,因過度複雜的表情變得很是陰郁:“所以啊,扯什麼舍不舍得的,有意思麼?我還能說上一句愛而不得恨之欲死,你呢?你們認識時間也不短了,你當初一文不名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找投資的時候,不也是賀渠幫了你,怎麼?嘲諷我?你又能高尚得到哪兒去?”
不等邱予峰反駁,湯邵林顯然厭煩了這個話題,轉口道:“不管是真貨還是假貨吧,一旦露了面,内部審計就拖不了多久了,除非他能堅持否決票,要不然,創A那邊那麼大窟窿,怎麼都瞞不住的。”
他走回辦公台前拉開抽屜,取出一盒女士香煙,點上,急急地吸了一口,這才壓住些焦躁。
賀渠左手大拇指一彈一撥,打火機在他手上發出清脆有節奏的“叮叮”聲。
隻不過,正在焦慮思考對策的兩人完全聽不見,甚至想象不到,他們的一言一行已經完全暴露在談論中的那個人眼裡。
創A,全稱為青少年創意項目孵化A輪投入決策小組,說是小組,權限卻相當的大,涉及的項目金額,總計能達到50億規模,所以基本從頭到尾都是湯邵林這位CFO全權負責的。
早在賀渠聯系上馮浩的當天晚上,基于兩個合作夥伴的内部調查就已開始了,所以呢,他以後能不能回到身體還不知道,但這位老同學後半輩子的牢飯,已經是沒跑的了。
希望他能吃得慣。
邱予峰穿着馬丁靴的腳往茶幾上一放,整個人半躺下去,略有些嘲諷的笑道:“好歹也拖了個把月了,你就沒想辦法補上點,你普林金融系碩士拿假的啊?”
“有屁用?誰知道今年加密币市場是這個鬼樣子?還有你!站着說話不腰疼,賭場幾億幾億的往外抛,有本事先把借的錢還我?”
湯邵林在煙灰缸裡怼滅了香煙,數落完仍不解氣,罵道:“個廢物!找的都是些什麼人?還淮南派泰鬥呢,當初說的多麼神奇啊,傀儡符,一旦成符賀渠就跟個活死人一樣,身體完全聽我們的,結果呢,現在搞成這樣怎麼收場?艹……”
這事兒确實是邱予峰理虧,路子是他找的,被人擺了一道也是真的。
他揉了揉鼻子,下了保證書:“不會讓那老家夥白占便宜的,我兄弟都打聽清楚了,他兒女都死在國外了,就留下個外孫,算是半條血脈,據說接回國半年了,身體不好平時看得很緊,徒子徒孫不在乎,這親外孫不可能不在乎吧?我找人綁了,不怕他們不把賀渠的身體還回來。”
湯邵林:“趕緊的,我看見那假貨就煩!”
“嗯。”邱予峰低低答一聲,擡腳起身就要往外走,賀渠收了打火機也站了起來。
“還有……”湯邵林頓了一下,又想起點什麼,連珠炮的問:“那個姓蘇的小崽子是怎麼回事?賀渠彎不彎的我能不知道麼,你們還真信是他男朋友了?你弟去摸了兩回都沒摸清路數?怎麼這麼蠢?”
罵到親弟弟頭上,邱予峰明顯有些護犢子,“是我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的,那家夥有點玄學底子,和淮南派還有些淵源,我們這些普通人最好不要正面對上,誰知道會些什麼妖法呢?已經叫人盯着了,放心,真要礙事了,處理了就是。”
邱予峰解釋完,嘴裡嘟囔着“毛都沒長齊,能有什麼道行。”拉開了辦公室大門。
賀渠跟蹤的腳步被入耳的那個蘇字驚醒,頓住了。
剛才這一趴的上帝視角開得确實有點爽,神不知鬼不覺的就能潛到敵人跟前,将對方的陰謀聽個清清楚楚。
求知與求生的欲望驅使着他,想着如果繼續跟下去,是不是就能徹底真相大白呢?自己背上那個鬼玩意,到底是傀儡符還是離魂符?跟上了是不是就能找到回去的辦法?
老實講,明白了被害的由頭,賀渠的仇恨并沒有增加多少,心态的平靜甚至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也許是早有預料就早有了準備,又也許是已被時間消磨了些。
恨沒有,卻添了恐懼。
在聽到那個蘇字,聽到他已被人盯着時,内心的恐懼完全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蘇岘那小狼崽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幾波人面前已徹底露了行迹,可是……他怕。
他不能不怕。
怕他現在的狀态護不了人。
不說别的,離得遠了,兩人連基礎的聯系都沒辦法,加上錢權人脈什麼的,假貨借着皮囊也逐漸占去優勢。
萬一小神棍遇上什麼意外,他能做到的實在太少了。
為今之計,寸步不離是他唯一的選擇。
穿牆飄到過道上,賀渠微眯着眼,盯着熟悉的背影漸漸遠去。
片刻後,他收拾好心情,轉道董助辦公室。
賀渠剛一露面,身體還有半片嵌在牆裡,蘇岘已經感應到了,迅速轉過了頭,眼帶笑意:“回來了?”
“嗯,回來了。”
回到你身旁。
分開不過半個鐘頭,怎麼倒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一樣。
賀渠答了話,回個笑容,為自己難得的矯情微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