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是你。”
林深停頓了許久,大概也掙紮了許久,終于說了實話:
“這離魂符能讓生魂完全脫離身體桎梏而又不滅,屬實是逆天的舉動,和更改你的命盤道理一樣的。凡逆天之舉,必須得有相應的祭品,否則,沒有付出哪兒來的收獲?”
這話說到一半,蘇岘已經有了些不詳的預感。
倒是賀渠存着好奇心,開口問道:“什麼樣的祭品?”
“人死之後,執念未消的留下魂魄變成了鬼,既然都是執念變的,那這鬼與鬼之間,為什麼也有強弱之分呢?
無非就是意志力的強弱高低而已,尤其是有修行過,被苦難苦痛折磨過,意志力超強且自願的靈魂,那便是最好的祭品。”
林深說到這裡,餘光掃視着蘇岘的神情,卻有些不敢轉頭直視,旁敲側擊道:“最逆天的符咒出世,自然要用最好的祭品。”
蘇岘像是被什麼銅鐘鐵棒的當頭猛敲了一下,整個腦袋有些嗡嗡的。
雖然林深一個字也沒正面提,可修行過、被癌痛折磨過、意志力超強又自願獻祭的靈魂,這話說的……
除了梅淺,還能是誰?
他的命格轉換居然是梅淺獻祭靈魂換來的?
所以,他才見不到養父的最後一面;
所以,哪怕他自創了拍拍術,把氣息送到了京都各個角落,也依然招不到最想見的那條魂魄?
梅淺不但沒能往生,反而是徹底的飛灰湮滅了,用他的來世,換了自己今生不再孤單。
豆大的眼淚毫無征兆的湧了出來……
靈台中的賀渠心疼得要命。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蘇岘的眼淚……
卻也是他的眼淚。
為所愛之人的痛而痛,為他的傷心而傷心,甚至恨不能統統由自己一個人承受了,好讓那個趴在漆黑的虛無中痛哭的靈魂好受一些。
賀渠上前從背後将對方抱住,輕輕揉着他的頭發。
心裡對林深冒出些不滿來,口吻也就顧不上禮貌了,“岘岘改命……那都是三年前的事兒了吧,跟我的離魂符又有什麼關系?瞞都瞞了這麼久了,為什麼要這會兒告訴他?”
林深心虛的,就在這裡。
被獻祭的魂魄,并不是獻祭完成就徹底消散了。
就像修佛的大能脫殼時留下舍利子一樣。
這些修行過的魂魄被靈氣徹底碾碎後,會殘留一些細若灰塵的微晶,可以稱之為魂力結晶。
陳小周煉制離魂符時使用了大量的魂力結晶,其中就有梅淺遺留下的那一小撮。
嗯,他給的。
梅淺是要為蘇岘改命而獻祭的,這魂力結晶必然就和蘇岘的命盤有了因果,所以,摻雜了這魂力結晶的離魂符,也就和蘇岘有了因果。
林深注視着蘇岘眼尾的夫妻宮,已由上次見面的凹陷變得飽滿明亮,一絲雜紋也沒有,加上他的流年正合着天喜星入命……
這就是明晃晃有了正緣的面相。
他既然肯放棄符法修為也要保這賀渠的魂魄,正緣是誰,那簡直就是明擺着的事兒了。
至于這緣分捆着的居然是個男的,林深倒是沒太詫異。
太陽底下又沒什麼新鮮事兒,看得多了,什麼也不出奇,太陽穴上的夫妻宮擱他臉上,改名兒叫夫夫宮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腦海中不由閃現過梅淺獻祭時灑脫的一笑:“今世足以,無需來生。”
按照他老友的脾性,能幫着陳師兄完成這逆天之符,那點魂力結晶譬如身外糞土,肯定是不會介意的,甚至可能與有榮焉。
可一對上蘇岘了,虧欠的感覺就不由蹭蹭的往外冒。
大概類似于你信任我、托付我處置了親人的遺骨,而我雖然出于善意做了其他的安排,卻最終造成了惡果,還報應到了你愛人的頭上?
唉,林深被這亂七八糟的情緒裹挾着,老實的挨了批,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岘狠狠吸了吸鼻子,伸手在眼睛上胡亂一抹,非要問個确切的答案:
“我也是修習符術的,之前隐約見到的那根因果線,是因為賀渠的離魂符用了我父親的魂力結晶是吧?”
這一聲父親,蘇岘不知道在心裡叫過多少回,卻還是頭一次這麼順暢的說出口。
他有些任性的想,既然命盤已改,梅淺的魂魄也徹底與天地同眠了,那當然想叫什麼叫什麼,再也沒人管得着了。
想到這兒,眼睛就又模糊了。
“是。”
林深坦承:“就算今天不和你說,以後總也有知道的時候,梅兄雖然沒入了輪回,可也算得了大自在,灑脫得緊,你也是修行之人了,看得透徹一些,今晚哭過這一回,再不要為這個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