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雲陽故作訝異,“你不知道嗎?”
燕蓮華依舊不說話,臉上甚至沒有什麼多餘表情。
其實她原先不這樣的,雖說在外人看來,差别倒是也沒有多大,但至少從前的燕蓮華與所謂的七情六欲還能多少有點兒牽扯,現在倒是無法窺探多少,笑不達意,恨也十分浮于表象,猜不出她到底是愛還是恨,嘴上說着讨厭,實際上對誰都是一個樣子。
雲陽走到她跟前,接着蹲下,眼巴巴地望着她,“今天抓了個人,你一定感興趣。”
“哦?”
“是岽都盛家的。”
果不其然,話音才落,燕蓮華眼底一片寒霜,卻又轉瞬消弭,她淡聲,“所以?”
“是從鄭家抓到的,你大抵沒什麼印象,鄭家有位小女兒在咱們上神宮修習,倒是個普通人。那盛家的人被鄭府視為座上賓,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跟祖宗似的。”
見燕蓮華反應不大,雲陽補充,“不過我查過了,那人當初從盛家離開的時候是十年前,那會兒你那件事還沒有發生呢。”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燕蓮華再度擡起自己的雙腿放在榻上,“你走吧,我要睡了。”
“沒良心。”雲陽嗔怪,“我蹲了這麼久了,腳都麻了,你也不讓我休息一下。”
見燕蓮華閉上眼睛,雲陽無聲呼了口氣,她站起身,轉身欲走,又聽聞燕蓮華低低哼笑一聲,尾音泛着濃重的譏諷。
·
七日已過,上神宮假休結束。
沈灼開始繼續百無聊賴的修習生涯,無人引薦,柳子瑜沒辦法去青雲劍宗,這幾日沈灼也不來找自己。她還心想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得罪了沈灼?思來想去也隻有在鄭錢錢家裡遇襲一事,大概是沈灼雖然拼死抵抗,但還是落了下乘,接着雲陽大祭司一出場就雷霆手段叫人豎大拇指,兩相對比,沈灼心裡面就不平衡了。
也是怪她,當時應該誇誇沈灼的,畢竟至少沈灼還能過兩招呢,她和蕭牧星隻能旁邊幹看着。
更何況沈灼還小她和蕭牧星一些年歲呢。
所以柳子瑜決定到時候一定要好好安撫一下沈灼,告訴她,她很棒,也不算太差,未來可期啦。
不過柳子瑜沒等到這個機會,因為一回上神宮,沈灼就直接去找燕蓮華了。
上神宮修習的内容總共就那些,可自選的沈灼不想學她也不會壓着沈灼學,因此就找了幾本靈師學院的書給她看,其用意也不過就是想讓她老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就是了。
反正讓青雲劍宗的人不痛快,她自己心裡面就痛快多了。
不過想到自己可以聽到沈灼心聲這事,燕蓮華一邊查看卷宗,一邊擺着沈灼的試卷叫她來,“這題怎麼想着這樣答?”
沈灼走上前,乖巧地在燕蓮華身側俯身,說,“人文地理,各地風俗方言都有差異,但自聖殿成立以來,除了專門供靈師修習的學院,也同四國興辦縣學,統一文字、數算等知識,從大局觀來看,這一舉措自然是利大于弊的。各國守關除了靈師,大部分都是在編的将士,統一文字也方便各方管理協調。上次商陽江一案,特意請了遠在西境的鎮魔司,如果各國語言不通,交流都成問題,何談一起攜手除魔。”
【那當然是标準答案啊,我不照答案答,我能瞎說嗎?】
燕蓮華,“好。”
過了一會兒,燕蓮華,“那這道呢?”
沈灼再次上前。
又過了一會兒,“這個。”
沈灼,“……”
“這道。”
沈灼,“…………”
反複來回,沈灼終于受不住,面上笑嘻嘻,心裡咬牙,【是你教我還是我教你啊?該不會你這個長公主就是個傀儡殿司壓根不懂這些,明則授課,暗地裡想從我這裡套知識?】
燕蓮華聽得心聲,面上沒有什麼反應,甚至沒有擡眼去看安靜站在自己身旁的沈灼。
長公主?
叫得倒是好聽。
往來幾次,燕蓮華倒是摸清了她能聽到沈灼心聲的有效範圍,也就三米之内,還抵不上正常說話聽得有效。
時值正午,燕蓮華按住蠢蠢欲動的沈灼,說道,“主殿到山下飯堂到底有些路程,你以後午膳同我一起,不必來回奔波。”
沈灼剛想說不用,畢竟她覺得上神宮飯堂的飯實在是一般般,雖然交代了安瀾最近低調點,别天天來送吃的了,但是來一趟也夠她吃兩三天了。她可不想陪燕蓮華吃飯堂的菜。
隻是這麼想着,在看到燕蓮華安靜地坐在輪椅上,看着手上卷宗的樣子,沈灼沒由來覺得胸腔憋悶。
她不知道燕蓮華是怎麼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但是聽大多數人說起,燕蓮華從前身負盛名又貴為長公主,明明應該是這東漓最為驕矜的人,現如今卻殘了一雙腿,偏安一隅地整日待在這肅穆壓抑的殿中。
沈灼前世不願意為俗世所累,而現今,眼前之人,卻好似一雙羽翼被折斷,隻能困于當下。
她竟然生出一點兒莫名的恻隐之心,完全忘記了早先時候燕蓮華折騰她來來回回一事。
沈灼抿唇,勉為其難地說,“好吧。”
她安安靜靜坐下,語調含着少女特有的嬌憨。燕蓮華拿着卷宗的手一頓,指腹摩挲紙葉的粗粝感伴随着沈灼懶洋洋迤逦消散的尾音,在燕蓮華眼底泛起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