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的時光結束了,庫嘉維娜開始帶着剩餘的孩子們學習文字與劍法。
“孩子們,如果以《我最喜歡的人》為題寫一篇作文,你們會寫誰呀?”
“當然是寫母親大人了!”
黃發的小姑娘率先響應,高高舉手回答:“母親大人養育我們,給我們美味的食物,柔軟的床鋪,又溫柔又好,我最喜歡母親了!”
次郎:“我、我也是啊!奧莉茲,你不要搶答!”
“我也喜歡母親。”克雷薇害羞地握住胸前的柔燈鈴吊墜。
連佩露薇利也小小地“嗯”了一聲。
在母親滿意的微笑中,稚嫩的附和聲海浪般此起彼伏,唯有梅因庫恩的絨耳在聲浪中抖了抖。他尖牙咬着筆杆,用尾巴尖蘸了墨水在稿紙上亂劃,洇出一串淩亂的墨點。
哥哥這個詞,該怎麼拼寫來着?
“哎呀,原來大家都這麼喜歡我嗎,好高興啊。”
庫嘉維娜溫柔地揉了揉奧莉茲頭上的桔子發飾,
“但是今天最喜歡的人不允許寫母親哦,大家都寫我的話就沒有創意了。”
“去寫兄弟,去寫姐妹,如果都沒有,就去寫最喜歡的物品,最喜歡做的事......”
來吧,将你們的弱點,自己的軟肋,統統交到我手裡吧。
*
“也就是說要在兄弟姐妹中選一個寫嗎?”
課後,奧莉茲氣憤憤地鼓起了嘴。
“不要啦,我還是想寫母親,我最喜歡的人本來就是媽媽!”
“小點聲。”和她同時期到來的小男孩湯米立刻豎起手指擋在嘴唇上。
“你知道母親大人不喜歡被叫媽媽吧。”
“知道哇,但是——我就是想這麼叫!你不覺得隻要這麼叫出來就十分有安全感嗎?”
MAMA,魔法的詞彙,隻要孩子們叫出來,饑餓,孤獨,痛苦,一切悲傷就都會如霧般煙消雲散。
除了孤兒,誰都可以使用這個魔法。
孤兒就是叫破了喉嚨也是沒用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奧莉茲有媽媽了!
“我就要寫媽媽!”黃發的小姑娘頂着她的泡泡桔發飾,眼神閃亮亮地握着鉛筆,一點一點地寫了起來。
“我要寫媽媽的紅頭發,漂亮的眼睛,還有......”
“真拿你沒辦法。”
同為孤兒的湯米怎麼能不明白奧莉茲的心思?他放棄了勸說,掃了一圈周圍的兄弟姐妹們,随意地決定了下筆的對象。
挑一個最顯眼的吧,好寫。
*
結果不出庫嘉維娜所料,絕大多數小鬼都寫了自己的好朋友。
比如自己那個沒用的女兒和佩露薇利。
但還是有一點讓執行官略感驚訝。
“最喜歡梅因庫恩的——居然有這麼多?”
明明是一個野獸一樣危險的孩子,殺人都不會感到愧疚,長相也異于常人。
為什麼?
“因為他好強,能打!”次郎如此說。
這倒是确實。
母親深以為然。
“不為什麼啊,第一時間就想到他了。”
湯米撓撓頭:
“畢竟他看起來挺帥的,我喜歡他頭發的配色。”
上灰下白的發色,滿頭虎斑紋。
“性格也直率。”
性格好?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母親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白眼。
“他分我橙汁!” 小恩小惠。
“毛絨絨,嘿嘿。” 變态。
“他說話很有趣呀!” ?神經病。
“因為...他和我們不一樣。”不知道是誰轉頭看了看正肆無忌憚地用桌子磨指甲的貓,在所有正襟危坐的孩子中他是那麼地格格不入。
不一樣的不隻是外貌。
“...梅因看起來,總是很自由。”
悲傷了會立刻哭,開心了就大聲笑,生氣了會大聲抗議抱怨,從來不忍耐或隐瞞。
和壁爐之家的孤兒們,完全不同。
母親聽不懂這些話。
“啊?還有人喜歡梅因庫恩?他長的那麼怪。”也有孩子吐着舌頭,悄悄翻白眼。
好吧,雖然有些特例,但總的來說無需在意。
“梅因庫恩。”庫嘉維娜嫌棄地撿出一張墨迹斑斑的稿紙,上面還沾着銀灰色絨毛。
“你寫的這是什麼?”
“報告母親,我好多字不會寫。”
貓磨完爪子開始清理尾巴上的墨汁,黑色的污痕蹭了滿臉,“所以就把哥哥畫了上去!像嗎?”
......字都不會寫,那對養主做事倒也算狠絕。
想教出一個馴服的奴隸?現在更像是無知的野獸了。
庫嘉維娜深感頭疼,略帶不耐煩地翻出下一個孩子的作業。
《我最喜歡的人——母親》很工整的鉛筆字。
『母親的一切,我都喜歡。我喜歡媽(劃掉)母親的紅發,漂亮又溫暖,也喜歡母親的...』
許多個喜歡重疊着,壓成最後一句話。
『我愛你,媽(劃)母親。』
小手在糖罐前試探,偷偷用食指蘸了一點蜜。
“奧莉茲。”
“在,母親!”
孩童迫不及待地蹦起來,她等這一刻已經太久。
“這是你寫的。”
“是的!”
“過來,孩子。”
母親敲了敲講桌。
“好!”
明亮的黃色迅速地從座位上站起,穿過兄弟姐妹,雀躍着向前。
看到這篇文章媽媽她會高興嗎?她會激動嗎?她會笑着抱抱我嗎?
“母——”孤兒揚起笑臉。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了上面。
“...母親?”
蜜嗦進嘴裡,卻是苦的、臭的。
空氣中響起紙張撕裂的聲音,許多個母親,許多個鉛灰色的母親碎片,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不聽話。”
執行官的視線漠然地略過眼前的孩童。
“佩露薇利,站起來,朗讀你的範文。”
“...是,母親。”
母親沒再理她,兄弟姐妹們的視線躲閃着看她,小奧莉茲局促地在講台上站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地往座位那走了幾步,末了又低着頭返回,将母親腳下的碎紙撿幹淨了。
無論何時,何原因。
都不.要.違.逆.我.
人類的孤兒們似懂非懂地領悟着母親行動間的暗示。
除了梅因庫恩。
“你為什麼要打她!?”
半妖直接拍案而起,
“你也讨厭奧莉茲的泡泡桔發飾?那也不至——哇!”
教室的門開了,貓被丢出了課堂。
“繼續讀。”
“...好的,母親大人。”
*
“母親為什麼把我扔出去啊,佩佩?克雷薇?”梅因庫恩炸着尾巴壓着耳朵,怒氣沖沖地問朋友們。
“是因為、因為...”克雷薇不知道該怎麼向貓兒解釋。
“可能是因為你沒有舉手喊報告。”
佩露薇利面不改色。
“啊!舉手!我太生氣了,忘記了。”
梅因掰着手指數注意事項:“提問,上廁所,彙報都要舉手,上課下課要問好,見到人不可以直接跑掉,要打招呼...人類的禮儀真的好多。”
雖然抱怨着麻煩,但小梅因非常認真:
“我下次不會忘記的!謝謝你,佩佩!”
等他走後,克雷薇立馬抓住好朋友肩膀大力搖晃:“為什麼要說謊啊!他那個笨蛋咱倆說啥都信的!”
“跟他解釋,他又很難聽明白。”
佩佩理虧地任她搖:
“如果不明白,他肯定會去找母親求證,如果那樣的話,總感覺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不如敷衍一下他,反正他不也一直很積極地想‘更像人類一點’不是嗎...”
*
“嗚....”
和梅因庫恩那種把心肝肺都要嘔出來的哭法不同,奧莉茲的面皮薄,哭聲一直小小的,委委屈屈地藏在月夜下。
敢于肆無忌憚的嚎啕...也是被愛過與沒被愛過的區别嗎。
佩露薇利面無表情地躺在小床上思考,奇特的瞳孔在黑暗中更顯死寂。
明明耳邊的哭聲不大,壓抑着隻能聽見細細的喘息,但未來仆人的心情,卻比上次哄貓時更加煩躁。
奧莉茲,哭出聲也沒問題的,畢竟好多人其實都沒睡。
比如說我旁邊的克雷薇,她正在悄悄地拉我的手呢。
‘走?安慰安慰她?’
‘不......不要捏我,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