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有些局促不安地将手握成拳頭放在唇邊輕咳一聲掩飾尴尬。
趙榮華在院中站久了有些乏,便回到檐下坐在欄杆上,晃悠着兩隻小腿,微笑着開口:“沒想到還能與恩人在邊塞重逢,更沒想到恩人居然是軍中之人,難怪初見恩人時便覺得恩人與京中的那些油頭粉面的書生不一樣。”
“是嗎?”顧長風聽出趙榮華語氣中的贊美之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聽儲大夫說恩人姓顧,恩人可認識顧長風顧大将軍?”趙榮華歪頭問道。
顧長風手指無意識地捏緊,張了張口,才試探地問道:“娘子聽過顧大将軍?”
趙榮華點點頭:“我在京城中聽過不少顧大将軍的傳言,都将他形容成洪水猛獸一般,不過也可能是因為顧大将軍久在邊關,所以傳言難免有些人雲亦雲,他既能夠娶得長甯長公主殿下,看來傳言不實。”
顧長風原本還笑着聽趙榮華說顧長風的那些無稽之談,隻是在聽到娶長甯長公主後斂了笑意,暗自嘀咕道:“不過是聖命難為罷了。”
趙榮華沒有聽清,蹙眉問道,“恩人剛剛說什麼?”
顧長風已經轉過話頭,道:“娘子不必如此稱呼在下,當初在京城中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娘子的侍女也說此事不宜宣揚。”
趙榮華有些意外顧長風還記得幾個月前這些細枝末節的話,笑笑道:“那還未請教顧将軍的名字呢?”
顧長風一顆心突突直跳,嘴巴已經先腦子開口了。
“我姓顧,叫顧承志。
顧長風字承志,所以應該不算撒謊。
“現在在顧大将軍麾下。
确實,自己在自己麾下,也勉強說得過去。
“暫時駐紮在定州,不過會經常在所轄的幾個邊塞小城巡防。”
顧長風一口氣說完,感覺臉頰有些發燙,他極少撒謊,甚至厭惡謊言,可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着這個京城來的女子撒下如此彌天大謊。
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卑劣的騙子,暗搓搓隐藏自己往日裡引以為傲的名号。
“娘子怎麼稱呼呢?”顧長風問道。
趙榮華笑笑:“我姓趙……”頓了頓,又道:“叫趙寶兒。”
趙榮華心裡就坦蕩許多,她在外行走,本就不必也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況且寶兒确實是她的小名,還隻有特别親近之人才可以稱呼。
趙榮華說完有些無語地笑笑,本可以單說姓氏即可,畢竟在京城中,女子閨名确實不可随意告知外男的。
“寶兒……”顧長風含着這個名字在唇邊反複咀嚼,才道:“趙娘子的父母對你可真是疼愛。”
趙榮華神色瞬間有些落寞:“是啊,父親母親一直對我愛護有加……”
見到趙榮華如此神情,顧長風想到她曾說過自己父母已經不在人世、和離回家被嫂子逼着嫁人,馬上焦急地道:“對不起趙娘子,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傷心事。”
“無妨。”趙榮華搖搖頭,“都過去了。”
顧長風連忙轉移問題:“對了趙娘子來安北城所為何來?”
“我來找我的夫君。”
“什麼?!”這個消息對于顧長風而言仿佛晴天霹靂。
趙榮華點點頭:“我夫君在顧大将軍麾下。”
“他姓甚名誰?現任何職位?在哪個營帳中?”顧長風急忙追問,心裡莫名湧起一股酸澀。
所以她打聽自己也是為了她的夫君?所以她從京城千裡迢迢遠赴邊塞,差點連命都沒了,就是為了見她的新婚夫君嗎?不是才成親沒多久嗎?不是被嫂子逼迫成親的嗎?怎麼這麼快就有了這麼深厚的感情呢?
顧長風突然覺得有些委屈,盡管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份委屈來自哪裡,又有何立場委屈。
見趙榮華詫異地看向自己,顧長風這才發現自己剛剛的舉動實在是反常,于是找補道:“我就是、我也在顧大将軍麾下,我想我跟他說不定認識,還能帶你去見見他,你大老遠過來也不容易……”
說道最後顧長風已經說不下去了,他心裡甚至有些生氣,他氣她的混蛋夫君怎麼能夠讓她一個弱女子跑這麼遠來見他,路途遙遠不說,這裡正跟突厥對峙,兩軍随時都可能交戰,他壓根沒有把趙寶兒的安全放在心裡,可憐趙寶兒對此一無所知,還眼巴巴地跑過來。
若被他知道那個混蛋是誰,他非把他暴打一頓再負重三百斤拉練不可!
趙榮華眨巴眨巴眼睛,對于顧長風的熱情一時之間有些吓到:“額……倒也不必……如此急切,我還想等我的身體再好一點,況且軍營重地我能去嗎?”
“對對對!趙娘子你先養好身子要緊。”顧長風見趙榮華似乎并不着急見那個混蛋,心裡頓時松快不少,連嘴角也不自覺上揚起來。
趙榮華瞪大了雙眼,看着顧長風那張臉跟變戲法似的,明明剛剛還緊繃着一張臉,此刻卻軟化不少,還透着一股掩蓋不住的愉悅。
趙榮華雖不明所以但也被他感染,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一人随意坐在欄杆上晃着腿,一人負手立于庭院,在冬日午後暖陽的照射下,兩人隔着這片藥香彌漫的庭院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