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的那一秒,展鶴仍抱有僥幸心理,以為姜滿棠能看穿他的僞裝主動留下,可姜滿棠轉頭就走了,毫不留戀。身影很快消失在單元門口。
展鶴仰起頭,看着樓道裡一盞盞亮起又熄滅的聲控燈,一顆心如同湮滅在寒夜中的微弱火苗,悄無聲息的死掉了。
附近有排空着的長椅,他落座之後拆開塑料膜,插上牛奶吸管,卻遲遲沒往嘴裡送。唇齒間一片苦澀,喉嚨發癢難耐,呼吸時有種幹嘔的沖動。
展鶴兩指捏着瓶口,手腕無力垂下。
寒風肆意吹過他的身軀,而他不為所動,任由知覺一點一點消弭。
仿佛喪失求生意志。
臉頰蓦地貼上個什麼東西,可惜展鶴被凍麻了,一時間沒反應。幾秒後,他遲鈍的感受到熱氣,順勢擡眸望去,猝不及防撞入姜滿棠一雙晶亮的眸子裡,心底的火苗死而複生,神經末梢跟着顫抖起來。
“……怎麼回來了?”他咽下口唾沫,一出聲,嗓子還是啞的厲害。
姜滿棠:“突然想起來還有東西沒給你。”
得到的答案不是關心他,展鶴難免有些失望。
他抿了抿幹燥的唇,淡道:“什麼?”
姜滿棠把暖寶寶貼在他後背上,從拎着的粉色紙袋裡拿出小容量的玻璃杯,裡面裝着熱水,還套了一層針織杯套,給他暖手用。至于那瓶已經冷掉的草莓牛奶,她拿走後,随便放去一邊。
展鶴右手掌心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盒餅幹。
鐵皮盒子是心形的,綁着粉色蝴蝶結。
末端挂着一張硬質卡片,燙金的字體,寫着她給餅幹取得名字。
Eudemonia
幸福。
跟他們前段時間一起看得那部國外電影同名。
“我跟媽媽最新研究出來一份餅幹配方,今晚試着做了一下。材料買得不多,有一大半都因為失敗浪費掉了,就做出這一盒,我吃了幾個,感覺味道還不錯,剩下的都送給你了。”
姜滿棠從袋子裡拿出薄毛毯,抖落開。
更深露重,她睫毛挂着一層水汽,俯身的時候被展鶴看見,他眉間皺起,揪住毛毯一角,很強硬地說不用,自己根本不冷,又說:“送完東西就回家,時間太晚了,别讓叔叔阿姨擔心。”
“他倆早休息了,不知道我出門。”
姜滿棠挨着他坐,跟他一起蓋毛毯。
兩人被掩住的膝蓋緊緊抵着,盡管隔着厚衣服什麼都感受不到,展鶴仍然亂了心跳節拍。背上暖寶寶散發的高溫逐漸侵蝕五髒六腑,使得他渾身發燙。
展鶴受不住空氣中蔓延的暧昧因子,率先扭開臉,看向相反的方向。
姜滿棠暫時沒發現他的異常,安靜享受一會兒他們之間難得和平的獨處時光,然後斟酌着用詞,小心翼翼發問:“心情不好?”
展鶴乜她,嗤道:“從哪兒聽來的謠言。”
姜滿棠被他用目光嘲的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她自作多情,上趕着來跟他套近乎一樣。她努力的平複心情,故作輕松地反問:“真沒有?那你剛剛幹嘛用那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我?”
給她一種,如果自己不返回來找他,他就會心碎到死掉的錯覺。
“沒有。”
展鶴繼續嘴硬:“真男人從不傷心。”
接着一頓,話題陡然拐彎。
“以前沒看出來——”
展鶴抵腮,絲毫不遮掩語氣裡那股嘚瑟勁兒:“你這麼在乎我的情緒。”
“……”這是诽謗!污蔑!
姜滿棠一口氣突地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險些憋暈,臉和耳根都紅了。
見她不吱聲,展鶴得寸進尺,稍擡下巴,一副孔雀開屏的樣兒:“你很不對勁啊,小妹妹。表面假裝不待見我,背地裡卻很在意我的情緒變化。坦白講吧,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我産生了這種心思?”
寥寥幾句話,再配上他自戀到極點的臭屁表情,氣得姜滿棠恨不得咬他一口。她冷聲一笑,立馬決定惡心回去:“對呀對呀,你猜得沒錯,從六歲見你第一面起,我就不可救藥的愛上你了。”
“……”
明知道她惡意報複,展鶴聞言仍然免不了一愣,讷讷地看向她,突然間喪失語言表達的能力。
“打是親罵是愛,情到深處一腳踹。我喜歡你這麼多年卻沒踹死你,純粹是因為我忍耐力太強了。”姜滿棠沖他笑,頰邊擠出兩汪淺淺的窩,燦爛而明朗,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眼裡卻蘊着威脅:“小哥哥,想嘗一嘗我濃烈的愛意嗎?”
“……”
小哥哥。
小、哥、哥。
展鶴被這個稱呼弄得眉心一跳,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攥拳抵在嘴邊,輕咳:“你正常點。”
姜滿棠不屑地哼聲,隻當這一回合是自己赢了。
沾沾自喜會兒,她掀開毯子起身,原地跺腳試圖讓身體發熱。
“行了,别陪着我了,趕緊回家。”
展鶴收起毯子給她:“夜裡太冷,萬一把你凍感冒了,又得賴着我負責。”
姜滿棠反唇相譏:“誰稀罕你負責。”
心裡犯嘀咕:就知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把她的善意當成驢肝肺。
展鶴看她鼓着腮幫子,快氣成一隻河豚的樣子,莫名的乖覺可愛。
他幫她戴上睡衣的毛絨帽子,掌心蓋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姜滿棠則滿眼警惕,生怕他下一秒又彈她腦門兒,意料之外,展鶴什麼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反而收斂起渾身的刺,罕見溫和地道:“多謝你——”
停滞不及一秒,他補上後半句:“送來的暖貼和餅幹。”
姜滿棠最受不了人家用如此溫柔的語氣謝謝她的幫助,讓她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尤其對方還是一直高高在上,從不拿正眼瞧人的展鶴。她嘟着嘴,強忍着翻湧的爽意,哼:“客氣。”
展鶴嘴角漾起一抹淺笑:“回家吧。”
外面真的太冷了,沒待多久就凍得人手腳冰涼。姜滿棠搓了搓掌心,不放心地叮囑:“那你也回。這麼晚了,别一個人在外面遊蕩,不安全。”
“嗯,知道。”
街燈昏黃的光線籠罩着展鶴,給他蒙上一層天然的濾鏡,顯得格外溫柔缱绻。姜滿棠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類似過電般的酥麻感自身體内穿梭,導緻她突然喪失與他對視的勇氣,轉頭便走。
身後傳來展鶴低沉且極有蠱惑力的嗓音,悠哉悠哉,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懶散,還有一絲蓄意調侃的滋味:“明早一起上學,别忘記我們的約定還沒完成。”
約定?什麼約定。
當然是給他做跟班喽。
剛剛營造出的浪漫氣氛消失殆盡,姜滿棠腳下一踉跄,險些被碎石子絆倒。她猛然回頭,忿忿瞪他一眼,咬緊後槽牙在心裡罵:死展鶴,這麼會講話,祝你轉世變成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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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鶴回到家,發現客廳裡亮着那盞燈,星星點點的光斑落在瓷磚上,漂亮極了。
梅檸原本坐在沙發上等他,後來扛不住倦意睡過去了,但睡得不沉,聽見關門聲立即從夢中抽離,睡眼惺忪地看向玄關:“小鶴兒。”
“嗯,除了我也沒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