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漾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她。
母親的病時好時壞,醫生給出的建議是讓母親離開熟悉的地方,避免受到任何刺激,在全新的環境中慢慢調養。
起初,夏漾以為隻要換個城市就好,但對母親來說,本質上卻并無太大差别。畢竟,這裡依舊是國内,熟悉的語言、相似的文化氛圍,那些與過去痛苦回憶緊密相連的事物,依舊如影随形。
隻有徹底脫離國内環境,在一個語言不通、文化迥異的地方,母親才能真正遠離所有可能引發病情的刺激源,病情才有可能出現轉機。
“什麼時候走啊?”崔甯甯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她心裡清楚,夏漾一旦做了決定,任誰也無法改變,“再說,你有錢嗎?公司被霍司明把着,一毛錢都不會給你的。”
“下個月吧,”夏漾長舒了一口氣,坐起身正色道,“剛才曲文宇來找我?”
“他?”
“霍司明開房的視頻終于被曲文宇找到了,”夏漾的語氣波瀾不驚,“他今天找我,想拿視頻惡心我。”
三個月前,夏漾收到一封匿名郵件,郵件裡,隻有一段霍司明與郭曉潔上床的視頻。
視頻中,兩人的臉被打了馬賽克,但夏漾怎麼會看不出?
夏漾把視頻發給崔甯甯,讓崔甯甯找人恢複原視頻。再用國外地址僞裝成垃圾廣告,發給曲文宇。
崔甯甯忍不住冷笑一聲,嘴角挂着一抹嘲諷:“那哥們反射弧可真夠長的,你的提議,他同意嗎?”
“他答應十天内準備好錢,收購我的股份。”
“那不是挺好,”崔甯甯腦子裡亂糟糟的,想的都是她要出國的事,心煩意亂地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一切都按你的計劃進行。”
夏漾沒有回應,臉上非但沒有得意之色,反而眉頭緊鎖。
她想到飯桌上的另一個人,邵東陽。
當時他自稱是曲文宇的司機,可哪有司機和老闆同桌吃飯的道理?更何況,還坐在曲文宇的左手位,其中定有蹊跷。
“崔甯甯,你聽過邵東陽這個人嗎?”夏漾擡頭看向崔甯甯。卻見她正捧着整瓶威士忌往嘴裡灌,酒水順着嘴角流下來,樣子十分狼狽。
夏漾起身上前,一把搶下酒瓶,喊道:“崔甯甯,你這是幹嗎呢?”
崔甯甯眼眶泛紅,不停地抹眼淚,她猛地撲進夏漾懷裡,雙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脖子,放聲痛哭,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說走就走,你這個沒良心的,太不負責了!”
好不容易安撫好崔甯甯睡下,夏漾打開電腦,開始搜邵東陽的信息,搜索欄裡沒有他的詞條,找了幾條相同名字的消息,也都是驢唇不對馬嘴的陳年舊聞。
她揉揉發酸的眼角,重新打開網站,進入盛利集團的官網。她按時間順序,一條一條地查看集團的新聞,每一張圖片、每一段文字都看得格外仔細。
終于,在一張集團内部活動合照裡,她看到了邵東陽的臉。照片裡的他站在一衆高管中間,面帶微笑,眼神卻透着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邵東陽的出現,雖讓夏漾心生疑慮,暗自警惕,但她自認一切都還在她的掌控之中。
然而,三天後,當曲文宇拿着錢坐在她辦公室時,她才發覺事情已然超脫出她的計劃。
三千萬不是筆小數,夏漾心裡清楚,鳳雲傳媒背後牽扯多方利益,不是曲文宇一人就能拍闆定案的。
“夏總,錢我帶來了!”曲文宇大剌剌地坐在夏漾對面,屁股深陷進沙發椅裡,臉上帶着幾分得意和狡黠。
夏漾睫毛輕顫,額角突跳:“曲總還真是雷厲風行啊,我去給你倒杯茶。”她說着起身往外走,心裡快速盤算着怎麼應付他。
公司與盛利集團的合約未簽,這個時候傳出她要轉讓股權的消息,萬一讓盛利存了疑,對合作有了顧慮,那她就真的是雞飛蛋打,但最奇怪的是這曲文宇怎麼這麼快就籌到錢了?
“妹子,别玩了,”曲文宇截住她,“股權轉讓協議我也帶來了,隻要你簽了字,等跟盛利的合同一簽完,你,拿着錢走人,我,留下,坐你的位置。”
“這件事,需要公司開會……”
“開什麼會啊妹子,公司是你們倆的,”曲文宇搖頭晃腦像個無賴,把手機塞進她手裡,“拿着這個,去跟霍司明那小子說,他要是敢不同意,哥就把他的好事放到國貿大廈樓頂的顯示屏,二十四小時滾動播放!什麼恩什麼怨讓他來找哥,哥替你扛得了!”他說得唾沫橫飛,語氣強硬,可仔細聽,字字句句裡竟又透着對夏漾的維護。
這麼一來,事情就變成霍司明的外遇被曲文宇揭破,夏漾死心放手,轉讓公司股份。所有人都會戳着霍司明的脊梁骨罵,沒人會想到整場事件最大的受益者是夏漾。
三千萬,不過是她随口開出的價,整個Xseed打包賣出去都不值這個數,曲文宇這隻老狐狸,怎麼可能乖乖拿出三千萬給她?可他不僅如此配合,還甘願把矛頭引向自己,這背後到底又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還有那個邵東陽,他又打着什麼算盤?
夏漾越想越覺得不安,眉頭緊鎖,不自覺地摸向手腕上的電子手表,表盤冰涼,觸手一片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