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漾腳步虛浮，腦袋昏昏沉沉地邁出寫字樓的大門。

冬日的暖陽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暖烘烘地落在她肩頭，可她卻感覺置身冰窖，寒意從心底絲絲縷縷地蔓延開，冷得徹骨。

“夏小姐。”邵東陽不知何時已候在寫字樓門口，身姿筆挺如松，見夏漾出來，恭敬地垂首，眉眼間盡是謙遜。

“邵先生。”夏漾強打精神，扯出一抹略顯僵硬的笑容回應。她心裡明白，盛利集團的意圖，怕是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這讓她的神經瞬間緊繃，豎起十二分的警惕。

“小張總想見您。”他擡手示意路旁停着的賓利，低聲說道。

盛利集團的小張總？

夏漾聽到這個名字，思緒瞬間被拉回到四年前。

那時的她，年輕氣盛，在打完曲文宇後，滿心的暢快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後怕。

那酒會場地可是曲文宇的地盤，她想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簡直是做夢。

保镖追着她下到九樓，她實在跑不動了，一頭紮進客房走廊，見有房間門開着，想都沒想便鑽了進去。

彼時，小張總正神色專注地坐在沙發上開視頻會，對于門外突然闖進來的夏漾，僅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便又繼續開會。

等會議結束，他才不緊不慢地起身，把躲在套房卧室裡的夏漾“請”了出去。

後來，夏漾為了能在張老爺子面前争取到說話的機會，不惜厚着臉皮再次找到小張總。

“會彈琵琶嗎？”小張總低頭看書，頭也不擡，聲音低沉而平靜。

“不會。”夏漾一頭霧水，滿心疑惑，卻又不敢貿然多問。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鼓起勇氣，怯生生地開口：“可以學嗎？”

小張總聞言，終于擡起頭，目光在夏漾臉上停留片刻：“給你十天時間，要是彈得好，我就帶你去給我爺爺祝壽。”

“那要是彈得不好呢？”夏漾那時候骨子裡帶着股憨勁，凡事都愛刨根問底。

“彈得不好，就卷鋪蓋滾出北城吧。”

夏漾苦練琵琶，練到手指冒血都不敢停。

終于到了壽宴那天，小張總托人給她送來一把精緻的紫檀木琵琶。

壽宴上，夏漾一曲《秦淮景》如泣如訴地流淌而出，婉轉悠揚的曲調，竟引得張老爺子想起了死去多年的長女，頓時老淚縱橫。也正是因為這一曲，才有了後面張老爺子認她做幹孫女的事兒。

邵東陽打開車門。

後座上的男人正在批閱文件，金絲眼鏡鍊垂在高定西裝前襟。胸前别着的鹿頭形胸針，造型獨特，冷峻的金屬光澤與沉穩的西裝色調相互映襯，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眼鏡後的眼眸深邃如淵，讓人難以洞悉其中藏着的情緒與心思。額前細碎的頭發随意地垂落，恰到好處地停在眉毛前，平添幾分慵懶與神秘。

小張總忽然擡眸，鏡片後的目光掃過她，眸光一沉，放下手裡的文件。

夏漾站在車外，望着車内的小張總，莫名地緊張起來。

這種緊張感，每次見到他時都難以避免，即便曆經數年，生活的磨砺讓她變得成熟世故，可再次面對他，那種無形的壓迫感依舊如影随形。

車子緩緩啟動，車内靜谧無聲。

夏漾安靜地坐在一旁，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眼神時不時地偷偷看向小張總，又迅速移開，活像個做賊心虛的小毛賊。

“三千萬，你還真是敢要。”小張總終于打破車内的沉寂，帶着調侃。

她将碎發别到耳後，孔雀石耳釘在暮色中泛着幽光：“Xseed能跟盛利集團簽下十年計劃，怎麼就不值三千萬了？”

“哼。”小張總冷笑一聲，轉頭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突然，他神色一頓，傾身靠近，擡手朝着夏漾的額角撫去，夏漾擡手去擋，鎏金袖扣擦過手背，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下意識地往後一縮，心裡一陣慌亂：“沒什麼，走路不專心，碰到了。”

“不知是誰多嘴，說Xseed是走後門上位，資質不夠，體量不足以承接盛利的項目。”小張總收回手，低聲開口，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悅。

“是我們的原因。”夏漾垂着頭，小聲說道。

“爺爺的意思是，這種小事，沒必要變來變去的。找一個體量夠的公司入股Xseed，這樣既能堵住董事會的嘴，又沒有破壞爺爺跟你的約定。”

“所以，我這是誤打誤撞，撿了個大便宜？”夏漾小聲嘀咕着，說完後才發覺不對，擡頭看向小張總，“可是，曲文宇怎麼可能願意做這個冤大頭幫我？”

“的确不願意，”小張總收回目光，看向車前方，語氣平靜，“不過我跟他提了些别的條件，他也不好不同意。”

你小張總提的條件就算是屎他曲文宇都得接着吧？夏漾暗自腹诽。

車子停在離市區不遠的柳園，這是張家的一處私宅。

夏漾走下車，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像園林似的豪宅，不禁被震撼到。

精緻的園林景觀恣意生長在恒溫玻璃房裡，分梅、蘭、竹、菊四處分布在宅子四角。

窗外的恒溫花房霧氣氤氲，夏漾踩着細高跟穿過蘭花回廊，推開餐廳雕花門時，整牆的《韓熙載夜宴圖》撞進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