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鉚足了勁兒刺破厚重的雲層,而後順着窗簾的縫隙,一股腦地往夏漾臉上晃。夏漾不快地在被子裡翻了個身,躲開晃眼的陽光,可那光束就像跟她較上勁了似的,也跟着轉了過來,緊追着她不放。
突然,被子猛地凸起一個鼓包,鼓包像個靈活的小肉蟲,從夏漾的腳底闆一路歡快地拱到胸口,最後頂着一撮呆毛鑽了出來。一顆小腦袋不停地在她下巴處摩挲,酥麻的感覺,撓得夏漾心裡直癢癢,想睜眼看。可眼皮像是被膠水粘住,怎麼也睜不開。
“媽媽起床啦!”奶聲奶氣的童音,像顆小炮彈,直直地鑽進夏漾的耳朵裡,震得她耳膜嗡嗡響。
夏漾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張糯米團子似的小臉。她頭頂一個粉色蝴蝶結,在她面前搖來晃去,像隻喝醉的粉紅水母。
“你哪位?”夏漾下意識地往後縮,後背又撞上一團溫熱柔軟的小身體。她驚愕地扭過頭,這才發現被子裡竟然還蜷着一個正吮着手指的奶娃娃!
“砰”的一聲,房門冷不丁被撞開,林煦穿着一件花裡胡哨的粉色碎花圍裙閃亮登場。這還不算完,比碎花圍裙更讓人驚掉下巴的是,他脖子上還騎着個流着口水的小男孩,小男孩見到她就笑,咿咿呀呀地晃着兩條小短腿。而林煦呢,左手拿着鍋鏟,右手舉着奶瓶,嘴裡還嚷嚷着:“親愛的,快起來,今天約的産檢,再磨蹭時間就過了。”
“林煦?”夏漾徹底看傻眼了,大腦一片空白。她感覺小腹忽然動了一下,下意識地低頭看,原本平坦的小腹此刻高高隆起,像個圓滾滾的小山包。“什麼啊!”夏漾驚恐地尖叫一聲,猛地蹬腿,整個人直接從床上翻了下去。
此時,正在廚房煮粥的林煦聽到動靜,推門進來。隻見夏漾狼狽地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還帶着沒緩過神的懵懂勁兒。
“還沒醒酒?”
夏漾躺在地闆上,仰着頭,呆呆地看着站在卧室門口的林煦。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恍過神,剛剛那是場夢,好恐怖的夢。
林煦站在洗手間門外,從狹窄的門縫裡遞進一件幹淨的襯衫。溫熱的水汽裹挾着馥郁的香氣蒸騰而出,撫上他的臉,令他的心猛地一顫。他下意識地别過頭去,耳朵微微泛紅。
“啊,”洗手間内傳來夏漾慵懶又惬意的聲音,“真舒服。”片刻後,她裹着一身水汽,從洗手間走出來。襯衫寬大的衣擺剛好蓋過腿根,随着她擦頭發的動作,衣擺上下起伏。
夏漾擡眼,瞧見陽台晾衣架上挂着的自己昨晚醉酒後換下的衣物,臉上瞬間飛起一抹紅暈,尴尬地笑出了聲:“我昨晚喝多了,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吧?”
“沒有。”林煦頭也沒擡,聲音有些發悶,手裡機械地攪拌着碗裡的粥,視線始終緊緊盯着面前的早餐,就是不敢看向夏漾。
“那就好。”夏漾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擡眼瞥向牆上的挂鐘,原本舒展的眉頭瞬間擰緊,神情一滞,焦急地喊道:“遭了,來不及了,林煦,再借件外套給我!”話還沒落音,她便自顧自地沖到衣櫃前,開始翻騰。
“什麼事,這麼着急?你昨天胃吐空了,起碼墊點東西再走。”林煦立在衣櫃旁,高大的身影瞬間籠住夏漾。
“不吃了,十點約了做流産手術。”夏漾手上動作沒停。
“什麼?”林煦的手猛地頓住,原本搭在衣櫃門上的手指立刻收緊,“誰的?”呼吸驟然加深,尾音發顫。
“不知道啊。”夏漾渾然不覺林煦的異樣,眼睛在衣櫃裡急切地尋,終于找到了一件勉強合身的。
林煦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動作有些粗暴地将她轉向自己,雙眼緊緊盯着她的眼睛,聲音冷肅得如同寒冬裡的冰碴:“不知道?”他的眼尾漸漸漫上一抹猩紅,後槽牙咬的咯咯作響。
夏漾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下意識地眨眨眼,看着林煦仿佛要吃人般的表情,明白過來,慌亂地擺手:“不,不是我,是我朋友,我陪她。”奇怪,她慌什麼?
“下午我有場冰球比賽,有空可以過來看。”林煦腳步匆匆地送她到門口。
“好啊,我中午跟你聯系。”夏漾匆匆推門走了。
林煦轉身,突然感覺身後一暗,他以為是夏漾:“丢三落四的,又忘了什麼?”
轉身的刹那,呼吸忽然凝固在空氣裡。他臉上原本和煦的笑像被一陣狂風瞬間卷走,瞳孔在收縮與擴散間瘋狂震顫。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急促滑動,如同困在玻璃罩裡的飛蛾。冷汗順着下颌滑落,打濕了衣領。
"你......"破碎的氣音剛溢出唇縫就消散了。
來人投下的陰影沿着地面攀爬,一寸寸漫上他的輪廓,即便是隔着一道玻璃門,林煦還是被驚得踉跄後退,身體撞上美容椅,撞出一片細碎的顫音。
夏漾在婦産醫院的候診大廳等到十一點,醫院裡嘈雜的人聲、此起彼伏的哭鬧聲,都沒能掩蓋她心底越來越盛的怒火。很顯然,崔甯甯臨陣脫逃了。她火冒三丈,風風火火地趕到崔甯甯家,一開門,就看到李晉大剌剌地坐在客廳沙發上,正給崔甯甯削蘋果。
崔甯甯見夏漾回來,臉上瞬間堆起一抹讨好的笑,賤兮兮地說:“夏夏回來啦,來,跟你正式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爸爸,李晉。”
夏漾不屑地瞥了李晉一眼,二話不說,上前拽着崔甯甯的胳膊就往卧室走,順手“砰”的一聲,将卧室門重重關上。
“幹嘛,夏夏?”崔甯甯嗔怪地叫着,揉着被夏漾捏得通紅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