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
流動的金色光波下,男人一身深色西裝,正扶着一位老者走向那輛紅旗後座。
江棠梨目光定在他臉上。
耳鬓兩側的頭發似乎比上次修得短了些,但更顯輪廓線硬朗。
江棠梨撇着嘴角,心裡不由腹诽着:扶着自己的爺爺還端着一張俊冷的臉,給誰看!
眼看車門關上,又見他擡手揮了揮,江棠梨忙把戴在冷帽上的墨鏡往下一卡。
暗色的視線裡,江棠梨看見一輛黑色幻影停在他面前。
見他上了車,江棠梨才将墨鏡重新推到冷帽上,瞥了眼車牌,數字比他爸經常坐的那輛還要嚣張。
也難怪,畢竟陸盛集團的實力比他們江騰實業要雄厚得多。
想到這,江棠梨又重重“哼”出一聲。
不在她們家之上,她的老父親至于把她賣了嗎?
眼看車子繞着橢型花園似要駛向出口,江棠梨腳下油門一踩,跟了上去。
陸時聿今晚喝了些酒,上車沒多時,他便靠着後座閉上了眼。
車廂光線昏暗,五光十色的霓虹像細碎的剪影,将他的臉部輪廓深陷于陰影與光輝交錯間。
一聲“陸總”從主駕駛傳來。
陸時聿眉心微蹙。
秘書陳敬也是猶豫再三才開口,“一輛古斯特從出酒店開始就一直跟着我們。”
陸時聿這才輕掀眼皮,漆黑的雙瞳往外輕瞥,少寡冷漠的疏離感盡顯在他臉上。
“古斯特?”
“對,”陳敬又瞥一眼後視鏡:“車牌88J69,我記得上周江總坐過這輛車。”
陸時聿回頭往後看了眼,燈束在他黑色的眸子裡熠出光,他回過頭,一陣沉默後,他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江總,剛剛忘記把送給江小姐的禮物給您了,我現在過去一趟吧......您客氣了,不麻煩。”
很簡短的幾句,電話挂斷,陸時聿看向前方,淡聲開口:“去歐菲莊園。”
歐菲莊園是彰于繁華市區的一處豪宅,也是江棠梨的家。
越走越熟悉的道路,卻因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那輛黑色幻影的車屁股而沒有讓江棠梨察覺出異常。
随着前車閃出右轉指示燈,江棠梨車速放慢,目光偏開,一對護府石獅和兩排天然奢石讓江棠梨一腳踩住了刹車。
這、這不是她家嗎?
怎麼跟人跟到自己家來了?
不可置信間,手機震了。
看見屏幕顯示着「爸爸」,江棠梨手掌往自己的腦門上一拍,心裡暗叫一聲“笨蛋”。
明明是去‘抓’爸爸的,怎麼就一路被那個男人迷了心竅。
“喂,爸爸~”
“你媽說你和方以檸出去吃飯了?”
雖說媽媽和爸爸是一個陣營裡的,但多數的時候,媽媽也會給自己打掩護。
江棠梨點了點下巴:“不過我已經回來了,馬上就到家了。”
“那就好,趕緊回來,陸時聿一會兒過來。”
江棠梨愣了一下,擡眼再往大門口一看,那輛黑色幻影已經沒影了。
江棠梨整個人懵懵的:“他、他去我們家幹嘛?”
江祈年說:“他給你準備了禮物,但是臨走的時候忘記讓我帶回來了,這才又多跑了一趟,正好你倆也見見面。”
江棠梨:“......”
怎麼不瞞着她,就這麼說出來了呢?
“那你——”
“趕緊回來,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江棠梨拿下耳邊的手機,朝屏幕撇了撇嘴,但是随着車駛入大門,繞過雲海浮生的長廊格栅,兩束刺眼的車燈讓江棠梨條件反射地閉了下眼。
幾乎是短瞬間,那兩束讓人無法直視的強光熄滅了。
看清匍匐于兩盞柱前燈前的黑色轎車,以及立于車身旁的那條挺拔人影,江棠梨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
一種「落入虎口」的不安隐隐從心底襲上來。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江棠梨也覺得奇怪。
明明幽黃的燈光給他周身鍍了一層溫柔朦胧的金邊,可卻柔和不了他在江棠梨心裡最初的印象。特别是他的臉越來越清晰,江棠梨越發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帶着股刺冷的冰淩。
車子停穩,江棠梨握着方向盤的手卻沒有拿下來。
隔着擋風玻璃,看着他走過來,江棠梨下意識咬住了下唇。
車窗上貼着一層黑膜,陸時聿隻能看見車廂裡的五顔六色的LED燈線以及橙色星空頂落下的一片星點斑駁。
他是看不見她的臉,可是車裡的她,應該可以将他一眼看盡,可卻不落窗,更不下車。
陸時聿擡起手,彎曲的指骨輕叩在玻璃上。
悶出的聲響,讓江棠梨恍然回神。
手剛想打開門,又被她落了回來。
這麼開門下車,豈不是顯得她很迫切?
想到這,江棠梨索性落下車窗。
他身量很高,這麼往外看,根本看不見他的臉。
江棠梨把腦袋往窗邊一低,露出了自己巴掌大的鵝蛋臉。
挺翹的鼻子,嫣紅的唇,一張臉還帶着奶甜的稚氣。
特别是看向自己的眼神,露着一種不谙世事的天真,像......
黎明初生的晨露。
和上次在宴會上看到的她,略有不同。
陸時聿目光無波無瀾地停在她臉上,剛要開口——
“你是?”
出乎意料的兩個字,讓陸時聿眉心微微一蹙。
跟了他一路,這會兒卻又裝作不認識他。
耳邊響起傍晚從話筒聽到的那句:陸時聿,那個陸時聿,我要了。
陸時聿垂眸失笑。
一身的冷冽之氣都被他嘴角彎出的淡淡笑痕而壓了下去。
好看,但更多的是刺眼。
江棠梨漂亮的眉眼一沉,“笑什麼笑!”
聲音很兇,像是奶貓的爪子。
陸時聿壓下嘴角那一彎笑痕:“江小姐不下車嗎?”
聲音淡得像一縷煙,可響在這寂靜的夜,又像是被砂紙磨過,低沉......
江棠梨将後面的「磁性」抹了去。
車門打開,一個低頭,冷帽上的墨鏡卡了下來,江棠梨忙又給推了上去。
小小的一個動作,讓陸時聿嘴角又往上輕輕一滑。
當然,這有失禮貌。
所以他将嘴角的弧度平下去的時候,也遞出了手裡的白色禮袋。
“一點小禮物。”
是個植絨禮袋,袋子外沒有任何logo,看不出裡面裝的是什麼。
不過收禮物收慣了,江棠梨也沒有客氣。
有什麼好客氣的,都能拿她作為利益交換,收他一點小禮物又算什麼。
“謝謝。”她口氣略有敷衍,接到手後,便沒有看第二眼。
視線重新落到他臉上,江棠梨又拾回那句:“你還沒說你叫什麼。”
禮物都收下了,又反過來問他名字。
不知這算不算是外界所說的大小姐脾氣,若是,那這脾氣發的倒是含蓄了。
也好,若是脾氣大了,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哄。
從未哄過人,也沒有哄人經驗的陸時聿,目光不轉地接住她眼裡的探究,以及那絲毫不藏着的排斥之色。
“陸時聿。”他淡聲回道。
隻是沒想到,對面這姑娘在聽到這三個字後,嘴角勾出幾分嗤笑,還說:“哪個陸時聿?”
原來她的小脾氣不大,卻是不依不饒的。
陸時聿唇角微微上掀:“就是傍晚時分,江小姐說自己要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