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騙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蕭鈞恨恨道。
“随時歡迎。”這答應得才叫爽快,蕭鈞真的懷疑府君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
“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腦袋有問題才跟你廢話這麼多,是嗎?”
“這…….也沒有。”
“告訴地空星君,段無病說,山下有一處新建的廟宇,裡面有些蹊跷,讓他去看看。”
蕭鈞跟上衆神侍,當陌星君掐訣的時候,突然來了一句:“陌星君,那個館家說山下有一處新修的廟宇,有點奇怪!”
确實是有些離奇。山上的雷神廟剛被雷炸了,山下就建了一座新的廟宇。就有點像原配死了才三天,就娶新婦過門,多少讓人覺得這裡的人做法不太厚道,有些不敬神明。
“哪裡奇怪了?是誰的廟?”
蕭鈞一臉抓瞎,口中結巴,府君卻密音道:“不用擔心,無病自會解釋。”
嗯?府君怎麼突然過于靠譜了?
果然,館家裝扮得段無病道:“聽别說津武國最近死很多人,所以大家才建了一個陰神廟。祈求亡靈順利到達酆都。”
陌星君有些不屑:“啊?居然是陰神?”
蕭鈞有點好奇陌星君的反應,要知道平日裡陌星君都是溫文爾雅的。果不其然,府君解釋說:“天神和地仙之間,誰的廟宇更多,關系到自身法力的多寡。信衆隻有這麼點,若不是天神的廟宇的話,供奉就會被分走。”
“哦?分配不均啊。聽說明公有八千廟宇,能不能”
“能不能什麼?”
“借我點法力啊,多借一點,至少是能打敗白榆的程度。我直接把他幹趴下,萬事大吉。”蕭鈞說這句話是不想讓府君沒事就在他耳邊叨叨。不是說想和誰斷絕關系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他借錢嗎?借法力應該也是同樣的道理吧。可府君并沒猶豫,反而笑着說“沒問題。”
哪知蕭鈞馬上變了語氣:“好了,不跟你說了。萬一被陌星君看出來就不好了。”說悄悄話本身就感覺怪怪的,還是兩個男人之間,更是奇怪得很。天氣完全不冷,可蕭鈞感覺身上起了雞皮疙瘩。好在對方也沒有再說話了。
那一邊陌星君又回去主動和段無病了解起來新廟宇的情況。段無病繪聲繪色地道:“哎喲,各位客官你們是不知道啊!我們這兒是兩百年前還不是津武國,就是個小部落。被津武國占領了之後,過了幾十年安生日子,但是津武國這個國家啊,恃強尚武,一旦和鄰國處不好,就會選擇以武服人。我們這個津武國隸屬的小城池也出了好多年輕壯丁,但都是有去無回,叫他們的父母妻兒可怎麼辦呐!”
陌星君歎氣:“早就聽聞津武國好争鬥,倒是苦了黎民百姓。”
段無病繼續道:“戰場上刀劍無眼,戰死的士兵沒辦法回家,津武國的軍隊是不會管那些戰死的士兵的。于是,大家就建立了一個陰神廟。”
尚武的人供奉雷神,喪親的人供奉陰神,實在是荒誕不羁。
陌星君道:“那廟裡供的是誰呢?”
蕭鈞看着段無病在那裡演得煞有介事的,福至心靈,不由腹诽道:廟裡供得不就是你們家明公嗎?除了他,還能有誰?
段無病連連擺手:“不好說,不好說。神明的名諱我一介鄉民實在不敢言說。”說罷,他便告辭,回到驿館去收拾茶杯,整理桌椅,還時不時偷偷往蕭鈞他們這邊看。
“咱們神君的神廟剛剛被毀,這些鄉民便去祭拜陰神,太不像話了。”有神侍道。
“不錯,陌星君,咱們去看看吧!”蕭鈞也幫腔着。
還沒等他們邁步,就看見幾個神侍,表情痛苦地捧腹倒了下來。蕭鈞自身什麼不适感都沒有,因此見此情景特别詫異。我們剛才什麼都沒吃,唯一入口的就是段無病提供的茶水。那茶水就是一般的茶水味道,苦中帶鹹。難不成,酆都的鬼差連靈官都敢謀害?!
“哎喲喲!”那幾個靈官倒在地上。這些靈官,沒怎麼吭聲,這會子越看越覺得他們沒什麼特點。雖然衣着的顔色、樣式以及手裡拿得武器有些不同,但此時看來,就像是同一個人!
蕭鈞眼神掃到段無病身上,直指他道:“館家,是不是你幹的!”
段無病表演的極其真實,他先是一驚,然後表現得特别害怕:“哎呀呀,客官,你不沒事兒嗎?我的茶水沒有任何問題的!我敢用我身上的肉發誓!我撒謊就讓我缺斤少兩,走路打竄。”
蕭鈞氣笑了,這段無病就是五分之一個胖姑,哦不,孟姑,除了那副骨架,身上哪還有什麼肉呢。“那你說說,他們怎麼會倒下呢?”
蕭鈞和陌星君連忙将跌在地上的神僚扶起來。哪知道他們身體抓都抓不住,面色也越來越黑,可以說是黑如煤炭一般。接着就如同一整黑煙一樣,幾個靈官,就這樣飄散在風中,消失不見。現場就剩下陌星君和蕭鈞,以及那個滿眼驚恐哎喲喲叫個不停的段無病。
陌星君恍惚中道:“茶裡有鹽,鹽能驅邪除祟。”
段無病作恍然大悟狀:“哦哦,确實,客官你們喝的是苦鹽茶。是咱們鄉裡的特産。怎麼,你們的同伴,都是邪祟啊。哎呀你們被邪祟盯上了啊。啧啧啧。快去廟裡拜拜吧!趕緊去吧!啊!”
蕭鈞直言道:“陌星君,你都沒發現他們不對勁的嗎?”
陌星君擡頭看着蕭鈞,沒想到他會這麼跟他說:“蕭官,你”無奈地搖了搖頭。“那幾個神侍,說來我也不怎麼認識。”
蕭鈞也回想起那幾個神侍的衣着打扮,從一開始就不像是從凡間飛升的,反而倒是神界的派頭十足。
陌星君閉了閉眼,凝神道:“是我疏忽了,回去之後我會自請領罰。”
蕭鈞思忖了片刻道:“既然他們是邪祟幻化的,在神界又怎麼能安然無恙呢?陌星君,連你都沒有察覺到嗎?”
既然連陌星君都沒有察覺到異常,可想而知制造這些“僞神”的人本領定在陌星君之上。
陌星君歎息搖頭道:“他們的外面有神光籠罩,将自身的邪氣給掩蓋了。我在凡界的時候,也遇到過外面套着人皮的魔物。”
蕭鈞問道:“那白榆為什麼不套個人皮來凡界?這樣神界不就不會發現他的蹤迹了,繼而他不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陌星君道:“越強大的魔物,越不需要掩飾自我。”
蕭鈞點了點頭,确實是這個道理。越強越不怕被别人傷害,進而恣意妄為。不過不知道是誰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居然用神光隐藏住邪氣,一路上跟着他們。
蕭鈞心裡想找府君問問是怎麼回事,但又不好開口,畢竟陌星君才是自己的上司,跟個老鬼混在一起不成樣子。沒承想很快對方倒是毫不吝啬地賜教了:“那些邪物都是不入流的東西。”
“府君大人很清楚啊,看來我得感謝您了。”蕭鈞心中清楚的一點是,府君比陌星君更有本事。
“倒也不用。”
“你這麼厲害,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
蕭鈞故意說得很慢:“想——你——”他突然加快語速:“沒事兒老找我做什麼,為什麼不直接告訴陌星君去。”
對方半晌沒有說話,最後毫無感情地道:“因為你是關鍵證據。”
蕭鈞聽了有點無話可說。可是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些異樣的情緒:說什麼證不證據的,我還當你覺得我為人有意思,才和我結交,算了都是我自作多情,感情就被當成一個證據。想想也是,府君連自己的姓名,自己的聖号都舍不得告訴蕭鈞,很明顯是看不起他。
對方又道:“你是重要的人證,所以我不會讓你有危險。”
蕭鈞道:“那我現在去自殺,自爆神元,你怕不怕?”
對方道:“那就請蕭官再嘗嘗孟姑湯,安安穩穩睡到酆都來。”
蕭鈞拒絕道:“喝了孟姑湯,我既怕孟姑對我做什麼,更怕你對我做什麼。”
對方道:“能做什麼?”
“比如說扒光我的衣服?看看皮膚上面有沒有你熟識的印記?你就這麼确信我是你曾經認識的那位天神?”
府君沒有說話,他應該不太高興。蕭鈞見他不回話,難抑心中好奇,下定決心道:“你和他,很熟嗎?是知己之交嗎?我就是我,不是什麼别的人。”
府君沒來由地笑了起來:“我并不熟識那位天神,凡此種種皆因欣賞蕭官風采。”
蕭鈞心頭一跳。他也好笑道:“論風采,我可比不過你!你看我手裡拿的是什麼?你們酆都的草鞭子,活像一個趕牛的農夫。”
府君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蕭鈞因為已經到了那座新廟了,于是打斷他:“再說吧。”
映入蕭鈞一行人眼中的是,一座用圓木所搭建的廟宇,廟中供着碩大毛茸茸的狼頭雕像。狼頭目光炯炯,毛發俊逸,看起來栩栩如生。這裡香火不斷,時不時就有信衆上來供上一兩簽的。祈願的時候還是不是說着什麼“戰争早日結束”“亡魂早日歸天”之類的話。
可是這一切,和狼又有什麼關系呢?
蕭鈞向一個老婦人詢問道,老夫人,這裡為什麼供着狼頭呢。
老婦人看了一眼蕭鈞一行人道:“小夥子,你們不是津武國人吧!如今津武國年年征戰,我的三個兒子,大兒子是五年前被官兵帶走的,二兒子是三年前被官兵帶走的,三兒子是上個月被官兵帶走的!現在都杳無音訊,老婆子我還瞎了一隻眼,以後可難活了!有人在戰場上看見有幽狼群帶走了陣亡戰士的魂魄,因此大家建起了這座幽狼廟以求幽狼大人能夠将戰死士兵的魂魄引到九泉之下,早日輪回投生去,不要做那孤魂野鬼!”
蕭鈞安慰道:“難怪了。老夫人,您吉人自有天相,您兒子一定會回來的。”
目送老婦人之後,陌星君也感歎道:“原來如此。我懂了。”
蕭鈞:“陌星君,您懂什麼了?”
陌星君:“幽狼是酆都的引魂使。”
蕭鈞:“不就是鬼差嗎?”
陌星君:“雖然我不熟悉酆都的部署,但是引魂使,鬼差是鬼差。鬼差一般都是能自主行動的酆都鬼使,但是幽狼不同,他們是酆都豢養的幽靈。幽狼屬于酆都之主南明公的私物,全部靠他的法力維持。魔族經常到凡界搶奪屍體,煉制魔兵,但是幽狼能與其搏殺,并保護鬼魂順利到達酆都。”
蕭鈞沒對南明公或者幽狼表示驚歎,反而對陌星君說:“星君你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家夥現在是不是在偷聽?蕭鈞想起來他曾經說能獲悉義阡客棧裡面發生的事情,幽狼廟裡的事情應該也沒問題。
陌星君咳了咳,略帶遮掩地對蕭鈞說:“雷神君過去和南明公有一點過節。”
蕭鈞沒反應過來:“嗯???”陌星君道:“反正就是雷神君為了建新廟,不小心把他的幽狼廟給拆了。”
簡單來說就是争地頭嘛……
蕭鈞道:“那他受天帝管束嗎?”
陌星君颔首。
蕭鈞道:“您見過他?”
陌星君搖了搖頭:“實在是遺憾,我沒有見過本人。不過我在凡界執行任務的時候,時不時就能見到他的廟宇,信徒衆多,香火繁盛。”
“………”
蕭鈞心裡有點抓狂:不是說帶陌星君去陰神廟嗎?結果陰神廟其實就是明公廟。南明公!府君大人!參觀完您老人家的廟了,新的線索呢?在這麼下去,就算他不想回神界,陌星君也會帶他回去。
舊王陵神魔狠鬥殺恰好就在這時候,有一隻似狼似狗的青灰色動物嘴裡吊着些什麼東西似的,往山上跑去。蕭鈞指給陌星君看了看。動物嘴裡的東西轉了一個面,居然是耷拉着血紅舌頭的一張蒼白人臉,那人的身體正陷在地裡,想出又出不來,隻得由着那狼狗将他叼走。
“那是個人頭還是個人呐?”陌星君也從沒見過如此情景,久久立在原地,隻有目光跟着看去。
“哎呀呀,那個是是…….”蕭鈞認出他來:“是郝年青呐!”
“追追追!”
二人跟着那東西追去。本來就在半山的位置,那動物卻仍舊往山頂而去,速度極快地穿梭在密林之間,好在陌星君追蹤速度也快,手裡的拂塵還不停地揮舞着。終于那動物将郝年青抛在一處長滿苔藓的空地上,郝年青翻着白眼,不知死活。
那動物搖頭擺尾地朝着蕭鈞吐舌頭,蕭鈞要去摸它的時候他卻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