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雄道:“鶴尾,你來看吧。他怎麼了?天巫星君的湯藥難道有毒?”
名為鶴尾的幽鬼飄了過來,從頭頂鶴冠出取下了一個紅針,探向蕭俊采的口唇。
南榮雄道:“既然湯藥無毒,那是什麼有毒?”
鶴尾用懷中一薄紙輕覆蕭俊采的面部,薄紙上出現了些粉塵,正是問心。
南榮雄道:“此物亦無毒?”
鶴尾俯身耳語,半晌後,消失在了門扉處。
南榮雄默然回想鶴尾所言:“勾起内心深處的好奇?”他收了蕭俊采的寒鈎弧月,果然發現上面的裂痕。寒鈎弧月幫他擋下楓鬼一擊的時候,南榮雄也感應到了重擊,于是加快了步伐,才在陌影回玉京的路上将他們攔截了下來。
看着蕭俊采光潔的脖頸和寒鈎弧月殘破的裂痕,他凝視着劍身,道:“你可以粉身碎骨,但是必須把他給我救下來。”
蕭俊采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下正是他最鐘愛的毛氈。不用想,他也知道他身處何地。側眸凝望,南榮雄正在桌案前擺弄着什麼法器,突然窗門洞開,一隻黑灰色,眼珠黃澄澄的夜枭飛來,遞出了不少紙卷。他看過之後就燒了,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蕭俊采輕輕側過身子,半眯着眼打探,不想叫他發現自己醒了。
可他的動作哪裡瞞得過南榮雄。
“醒了?還有不适嗎?”這老鬼語氣稀松平常,眉宇也放松着,這種場景應該隻能發生于密友或者情人之間吧!而且還黑袍半解,袖子塞在腰間,露出穿着白色底衫的手臂,骨節分明的右手正在紙上筆走龍蛇。
蕭俊采捂着臉沉思自己是不是幹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這人怎麼看起來衣衫不整的。看到自己衣服完整的時候,才終于打消了這個念頭,但是他還是不放心地道:“我沒幹什麼吧?”
南榮雄:“你好像對我很好奇,你好奇什麼,都可以告訴你。”
蕭俊采雙目圓睜:“好奇?!”是有讀心術嗎?!怎麼知道我對你很好奇的!
南榮雄解釋道:“你好像中了一種能挑動好奇之心的魔毒。”
蕭俊采讷讷無語。對别人好奇,怎麼感覺有點難以啟齒不是!他不想說,南榮雄也不強迫,換了個話題:“你可有想起來什麼?”
蕭俊采懵懂地搖了搖頭。
南榮雄道:“你們遇到楓鬼後,陌影幫忙把楓鬼抓回去了,那楓鬼似乎想起自己的身份,他是白皐帝君時期的神使。他一直躲在紅漓身體裡,無意識地執行斬殺神官的命令。也就是說,紅漓是風相的姐姐,但是操控紅漓成為紅楓魔的就是那個楓鬼了。”
蕭俊采坐了起來,回想道:“他沾了一點拾憶湯。”畢竟自己一個飛腿,把湯壺朝楓鬼的臉上踢了過去。剩下一半的寶貴湯藥就那麼灑在了楓鬼的臉上。
南榮雄道:“既然他沾了一點都能想起來,為什麼對你無效呢?”像是在問蕭俊采,也是在問自己。
蕭俊采道:“我不知道——等等,你說我們遇到楓鬼後,陌影幫忙把楓鬼抓回去了?”
南榮雄道:“怎麼了?”
蕭俊采道:“可是楓鬼是帝流漿制服的,對,當時還有廁神君在場。”他有些心虛,擔心洩露了帝流漿的秘密:“陌影沒看見召喚帝流漿的場景。廁神君見了很吃驚,但我說和我沒關系。”
南榮雄聞言輕笑:“蕭官你變謹慎了。”
蕭俊采下意識道:“帝流漿的事情,我料你不會想讓别人知道,難道不是?”
南榮雄陳述道:“你很在意我的看法。”
蕭俊采啞然失聲,眉頭一跳一跳的。你的目光夠跟着我掃來掃去,到底是你在意我的看法,還是我在意你的看法啊。
南榮雄繼續談到楓鬼:“楓鬼是陌影帶回去的,天巫星君的徒弟也是他帶回去的。魔族的陰謀也是他破解的。如此一來,陌影便又能讨巧邀功一番。你和蕭義鴻又沒有回玉京,他更是想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蕭俊采道壓根沒想過這件事情,而且他覺得陌影沒必要在乎這麼點功勞。不過,他的心懸在天巫星君被抓一事上面,于是又同南榮雄講起事情的始末來。從濟慈庵的老黃牛、茅棚裡面的涕泗蟲、詭異的顔玉樓、變異的書生、七彩的魔族咒封,到變成落英洞主的楓鬼,連下落不明的莊先生他都一一不落地說了。
南榮雄聽後歎息:“布了這麼大一個局,就是為了抓走天巫星君。這天巫星君剛下來,便被盯上了。”
蕭俊采道:“玉京什麼反應?”
南榮雄道:“自然是物議沸然。神官譴責,帝君震怒,玉京已經修書給了魔族讓他們趕緊放人。”
蕭俊采無語道:“光修書有什麼用啊!得派人去找呀!帝君居然也不着急!”如果他還是靈官,肯定會請命去尋找天巫星君的,可惜他孤家寡人,無名無分!
南榮雄道:“不,帝君很着急。而且帝君最近正好要開始閉關——”
蕭俊采怔忡地坐在毛氈上,手還不住地薅着毛氈,十分認真地看着南榮雄:“閉關?什麼意思?”這幅樣子懵懂而純真,就像一輪月,一團雪。
南榮雄失神片刻,但很快恢複平靜,向他解釋:“帝君幼年時體弱多病,後來又親眼目睹月神發狂,擄走君父,大受刺激,身體從那時起一蹶不振。長大之後雖稍微好轉,可每年重五之後都要閉關幾個月,而且天巫星君會為其配置修煉必備的丹藥。”
蕭俊采點了點頭:“難怪帝君看起來年紀并不大。”
南榮雄提醒道:“重點不是這,重點是天巫星君走了,那閉關的丹藥怎麼辦?”
蕭俊采又不理解了:“什麼意思?”
南榮雄表情肅然:“重五将近,那丹藥是不可或缺的,可帝君也隻是修書給魔族,豈不奇怪?”
蕭俊采道:“那就說明丹藥并不是不可或缺的。”
南榮雄道:“那藥方子隻有天巫一人知道。我之前試探過天巫,即使欠着人情沒還,他也不願意透露,還稱此乃絕密。這是否意味着得知了藥方,便能知道帝君到底是何病症了。”
蕭俊采道:“既然天巫星君像帝君的私人醫師一般,那帝君更應該馬上去把天巫星君找回來。”
南榮雄心中有一種可能的猜想,但礙于時機,并未說給蕭俊采聽。他回森羅殿前,建議蕭俊采等玉京的命令下達之後,再考慮營救天巫星君的事情。而且如今玉京亂得很,實在沒必要立刻回去。又說寒鈎弧月拿去修補了,且再等等,他去處理點事情再回來。
蕭俊采心裡犯嘀咕,他同意我回玉京了?這老鬼的想法真的搞不懂。蕭俊采逐漸意識到,南榮雄并不愛強迫他,反而會尊重他的想法。
一開始不打招呼就跟着陌影回玉京的行為,倒顯得自己沒心沒肺,很沒禮數了。蕭俊采癱倒在床上,埋在毛氈上深深呼吸,上面滿是野獸和霜雪的氣味,和南榮雄雙臂箍着他、緊貼他的時候,散發出來的味道近乎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