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忙睜開眼睛,靜心去傾聽,感受這些聲音。待我叫你睜眼時,你再睜開。”父親知道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後,很是滿意,又這樣叮囑道。
我又這樣堅持了十餘天,那聲音從嘈雜逐漸變得稀疏起來,四周又逐漸寂靜下去了。雖然仍能聽到一些異響,卻不如一開始那麼喧嘩吵鬧,多種多樣。
“這樣就可以了,這說明你的感知已經趨于穩定。接觸到的信号太多,并不是什麼好事,保持一種隐隐約約,若即若離的感官,是最佳的入門狀态。”父親卻很滿意,神情十分欣慰。“現在,可以試着睜開眼睛了。”
我緩緩睜開眼睛,一個奇異的世界映入眼簾。
奇異的色彩,五彩斑斓的色彩。這個世界如同暴露在鐳射光下一般,顯現出無法形容,卻自然和諧的美麗顔色,與之相比,我之前所看見的一切如同老舊的黑白照片。
“過來這裡。”父親走到大廳之中,對我親切地招手。我看見他的身上散發出炙熱,多彩而耀眼的輝光。整個人籠罩在一團光明之中,看不清楚,令人望之生畏。我的陰神之軀應聲從頂門飛出,來到廳内,魚身癱軟了下去。
大廳之中有一團團虛浮的人影,有的全身漆黑,輪廓模糊,如同孩童的炭筆塗鴉,有的身軀隻剩下一半,眼和嘴的地方隻剩下黑漆漆的洞,以極其僵硬詭異的動作在地面上來回走動。有的乘着車馬,馬匹以極矯健的姿态踏地奔跑,但車子卻始終停留在原地。
這些怪影層層疊疊,在空境之中來回穿行,時而鑽入牆壁之中,又從另一面出來。時而交叉而過,身影重疊在一起,彼此卻似乎毫無察覺,身影雖多,卻毫無堵塞之感。每個人的行動軌迹,方向,高度都不一樣,好像行走在不同的時空。
“李将軍?”我在怪影中尋找了許久,才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李将軍在供桌附近,專心緻志地在擦拭着什麼。時而擦拭着牌位,時而又從口中吹拂出一陣怪風,吹拂桌面。我好奇地向供桌走去,隐隐看見供桌上似乎比平日多了一點什麼東西,卻又說不上來。
“李将軍在清理桌面上的污垢,叫做菌。他做這個工作多年了,已經養成了嚴重的潔癖。你要是沒事叫他出來,打斷了他的清掃工作,他就會生氣。這裡現在還好,上次我在東海回來,衣服上不小心沾了一些東海的焦冥蟲,那玩意兒能在蚊子睫毛上築巢,在金屬和木頭的縫隙中穿行而過,一到空境之中,就四散開來,到處都是。李将軍廢了不少心思,花了一周才把蟲子全部找到殺死,很是生氣。”父親看我一直盯着李将軍,不由得笑着解釋道。李将軍微微側目,便繼續自己的工作,沒有搭理我。
我恍然大悟,難怪父親平日對于血肉濁氣的忌諱,似乎遠不如前世的師父深,原來他所修行的,是另一個體系。五谷血肉濁氣,三蟲等污穢,修行到化神期,自然就會解決,但這些東西卻不是光靠三昧真火就能夠祛除的。龍族壽命悠長,修行到化神期不如何困難,沒有必要自虐式的對待自己,這方面并不是必需品。
“和爹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麼?”父親打斷了我的思索。我一五一十地說明情況,父親沉默颌首,似乎在默記。
“爹,你看不到這些嗎?”我有些好奇。
“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都不一樣,并不是固定的。你能看到李将軍,也是因為和他有緣,光是這個空境中穿行的東西,你爹就不能全部都看見。隻有菌類這些東西,極其接近世界的表層,才容易被發現。”父親搖搖頭。
“你在這裡看,并不直觀。你所未能理解的真實世界究竟是什麼樣,随我出去一趟看看吧。”父親起身,我跟随其後,往空境外而去。
空境之中有長年發光的夜明珠,時刻都如同白晝,想休息時,用布罩起來便是。外面的人間世界中,此時還是深夜。
我的陰魂之軀與父親一同浮出水面,河面上與平日所見的光景,卻截然不同。
此時是深夜,但絢麗的色彩映入眼簾,如同白晝。本該是一副極美的風景畫,隻是空氣中卻漂浮着數不清的塵土,砂礫,絨毛,飛蟲。河面上滿是粘稠,刺鼻的絨毛和污垢,五顔六色,如黴菌一般。空中偶爾飛過鳥兒,它們的羽毛呈現出缤紛的顔色,與平日所見截然不同,隻是也沾滿了髒東西。河面,大地,天空中,四處都是奇怪的人影與飛禽走獸的虛影,仿佛身在另外一個世界。
一陣陰森的怪風吹拂而來,風中隐隐傳來嬰兒哭泣般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這是八風中的嬰兒風,乃虛邪之氣。從虛之鄉而來,傷人五髒六腑,損人識神。不要任由它吹拂,躲在我身後!”父親神情嚴肅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