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們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來打什麼仗?”
“要不是這死娘們死活攔着瓊蘭人進城,我們早就過上了安穩日子,誰當皇帝不是當,關我們老百姓什麼事兒。”
她記得那個人的聲音,不久前她的一名小兵為了在瓊蘭人的狼嘴裡救下他死了。
狼将小兵的身體撕咬得稀爛,柳硯詞撿起地上散落的肢體想要為小兵拼湊起來。
可是沒有用的!
他的肚子已經被蒼狼吃空,地上僅剩幾根腸子,痛苦地在雪地上抽搐。
殘陽如泣血一般殷紅,柳硯詞抱着他大哭,血從他的喉嚨裡噴血而出,柳硯詞舉着長槍猛然刺進小兵的心髒。
小兵死時不過十幾歲。
她為她和她的将士們感到不值。
閉眼前她望向緊閉的城門,若是這群百姓肯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她和将士又怎會被困死在城門外。
這些人竟沒有一絲風骨,有的甚至做了瓊蘭人的内應,其中一個還是她在積骨如山的戰場上拼死救下來的人,她那麼信任他,他卻背叛了她。
她恨自己錯信人心,當鐵□□破盔甲時她也恨大幽那昏庸無道的皇帝,恨那些将他們閉于城外的百姓。
她的信仰徹底碎了。
身上的痛感越來越輕,意識越來越模糊,夜像過去十年間的落日殘陽一樣布滿血霧,柳硯詞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聽爹娘的話——不要去打仗。
為什麼要幻想成為救世主呢?
大幽不值得!
百姓不值得!
大幽的皇帝更不值得!
柳硯詞再次睜眼時躺在一個破廟裡,她一眼就認出了個地方,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住那麼破的地方,簡直不要太深刻。
當時她一邊北上一邊接濟流民,很快就把銀子花光了,現在身上除了一杆槍半文錢都摸不出。
她猛打自己一巴掌,确定不是夢。
随後她拿拳頭哐哐鑿地,又哭又笑。
人生處處有驚喜!
她起身搓了搓手掌,立刻掉頭回家。
打他娘的仗!
從他娘的軍!
去他姥姥的國破山河!
别人的死活關她屁事!
她當掉身上唯一值錢的衣物跟農民伯伯換了一匹小毛驢樂哒哒地回家了。
她爹一直教導她女孩子就應該做一個享受生活的啃老族,沒事睡睡美容覺就行了,再沒事看看話本子也行啊。
這一世她定不負老柳所望,乖乖趴在他身上吸血啃老。
隻不過長甯街太長太繁華,過慣了苦寒生活,她住在那樣的地方睡不着覺,于是便搬來了逼窄的長水巷。
她喜歡聽打鐵的聲音、聽外面的攤販叫賣,也喜歡聞隔壁飄過來的豆花香,窮苦的味道令她心靜。
柳懷素說道:“閨女,那隻是一個夢而已,不要太當真。”
柳硯詞笑笑,心道那不是夢。
風陽關一戰,她連連上書卻求助不得,就連軍隊裡的兵器都是被偷工減料過的,惡戰當頭,手中的兵器被瓊蘭人砍斷的時候,她對這個國家的恨意達到了頂峰,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降!絕不能降!!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大幽朝堂上下那麼多人,隻有那一人踏馬揚槍而來。
血染銀甲,四面群狼環伺,他迎着火光,出現在漫天的箭雨之下,
他說:“柳将軍莫怕,我這就來助你。”
生死關頭,他還能笑得出來。
柳硯詞道:“笑話,我怎會怕?”
他将負傷的柳硯詞拉上馬背,身後寒月如牙,凄風刺骨。
柳硯詞問:“你這混小子,在襄靈城呆得好好的,跑來這做什麼?”
他回道:“風陽關都要守不住了,哪還有什麼襄靈城。”
“聽聞,陛下要降了。”
“那是他的事,我裴家永不會降。”
沒過多久二人在那道緊閉的城門外雙雙戰死,她對他說:“你不該來這風陽關,我也不該來。”
他依舊笑着:“沒有什麼不該。”
柳硯詞沒想到,國破之時,最有血性的竟然是一個混球纨绔,但那又怎麼樣呢?
還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