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裡,姚家主母鄧穗音做了一個夢,夢裡大雨滂沱,她那惡毒的繼女變成了一隻猙獰厲鬼,扒着她的脖子大口吸血。
鄧穗音驚醒,汗濕透了衣衫,緩緩看了眼酣睡在身側的丈夫,一雙精明的眼充滿了算計。
讓她走!那丫頭絕對不能再留在府上,否則她沒有一個安生覺可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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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春末,天氣漸漸暖和着,素有書香門第之稱的姚家院子裡正開着一簇簇的桃花,繁盛得一枝壓着一枝,遠遠望去一片盛麗,隻不知為何,有個角落裡空了一塊。
空着的院落裡也并非無樹,隻是樹都死氣沉沉的,連花苞也不見一個,就像這院子裡的主人一般。
姚戚香是快巳時起的,她慢慢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雙黑沉沉如玉的美目掃了一眼屋内的陳設,半啞着聲音喊:“水呢?”
聽見了這聲喚,外面才遲遲送了水過來,進來的丫鬟有兩個,都是不大的年紀,低着頭并不看向她。
姚戚香招了招手,端着水盆的那個丫鬟便近身蹲在了她身前,姚戚香先伸了手進去,然後才慢慢浸濕了帕子,一點點清洗過了面龐,從始至終,這二人都不曾擡頭看過她。
阖府上下都知道,這姚家大姑娘姚戚香,雖是個美人胚子,卻有一副實實在在的惡毒心腸,具體是如何惡毒的,她們這些後來的下人也不知曉,不過總是時常見到姚戚香目無尊卑,常常頂撞姚家主母。
至于主君,大約是已經徹底對這個女兒失望了,已有半年多未曾來看她了。
唯有主母仁善,對待這樣一個繼女,居然也有耐心幾度過來關懷。
就在這個時候,咣當一聲水盆翻了,冰涼的水就這樣劈頭蓋臉潑下來,半蹲着的丫鬟大叫了一聲,下意識便朝姚戚香惡狠狠地瞪來。
姚戚香笑出了聲,一雙眼睛裡充滿了挑釁,可這樣銳利的表情非但沒有讓她顯得醜惡,反而有種淩厲的美,黑沉沉的眸子望下來,她閃爍的眸光宛如暗夜裡跳動的焰火。
“怎麼把什麼心思都擺在臉上呢?”姚戚香惡劣地笑,“你的主人就是這樣讓你監視我的嗎?”
丫鬟一頓,才知是自己方才的心思暴露了。
她渾身濕了大半,又不能真對眼前的姚戚香發脾氣,此人再怎麼受盡冷落,也是主子,真鬧起來于她沒有半分好處。
丫鬟忍了,緊抿着唇拾起盆退下。
另一個站着的不由自主提了口氣,姚戚香陰晴不定,她後面還是小心伺候的好。
洗漱過後,便是更衣,姚戚香的衣服不多,主母鄧氏每年象征性地送過來幾匹,春夏倒還好說,尤其是入了冬,她這邊不是短炭就是少了棉被棉服。
自然,姚戚香住得不舒服,她定也不會讓鄧氏如意。
一來二去,鄧氏近年已經很少在這些用度上克扣她的了。
她的衣服還是幾年前的舊款式,姚戚香很少出門,既沒有什麼朋友,也沒有什麼去處,對盛京之事都知之甚少。
不過她還是能時不時聽見幾句鄧氏願意叫她聽見的,比如盛京人人傳聞姚家長女是個不敬尊長、口出狂言的失心瘋。
後來她又聽說,姚家次女姚成碧,溫柔娴靜,堪稱佳人。
姚戚香覺得鄧氏這樣的作為十分可笑,可她實在太無聊了,不管什麼東西,聽聽總是好的。
她挑來選去,穿了那件胭脂色的百疊裙,原本還有一件淡綠色的,可是袖口破了個口子,姚戚香一時懶得補,先擱着了,這種拖延在她無人管束的日子裡常有。
她今日有種預感,鄧氏會來。
送來的早飯已經涼了,姚戚香自己熱了熱,又細心聞過才盛到自己碗裡,還沒吃上幾口,果然就聽見院子外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似乎來人還不少。
姚戚香聽了聽,約莫七八人,似乎都是女眷,又将頭埋下去繼續吃。
果然是鄧穗音來了,隻是這回,她身後的幾個丫鬟懷裡還各自抱着一副卷軸。
“戚香,我給你帶大喜事來了。”鄧穗音照常露出一個溫和的笑臉,擺了擺手讓丫鬟們站成了一排,随後丫鬟們将各自懷中的卷軸展開,一幅幅垂下,上面居然是不同男子的畫像。
姚戚香慢慢放下了筷子,她知道鄧穗音今日是來做什麼的了。
她也笑笑,然後起身:“母親。”
此女今日一反常态,不再遠遠不冷不熱地瞧着她,反而對她露出了笑臉,鄧穗音本能地心裡一怵。
她這個惡毒的繼女,可怕得很!
話不能扔在地上不接,鄧穗音接着笑:“戚香猜猜我帶了什麼喜事來?”
姚戚香緩緩擡起右手,款款扶額:“猜不出,早上的飯太涼了,用得我渾身不舒服。”
鄧穗音笑意僵了僵,眼風掃向姚戚香身後那兩個丫鬟,兩個人齊齊抿緊了嘴,搖了搖頭。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飯涼了也不知道給姑娘熱熱?”
“主母明察!”一個丫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實在是大姑娘起得太晚了,奴婢們怕多熱幾次飯菜味道就不好了,這才沒有擅作主張。”
如此漏洞百出的一句話,偏偏鄧穗音就轉怒為笑了:“原來是這樣,戚香,你妹妹卯時便起來讀書練字了,你也不能總是這樣賴床,是也不是?”
“正是呢,母親。”姚戚香笑,“那我等着二妹早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