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進家門,拜了天地,姚戚香循規蹈矩,腦子裡還混沌着,她心中沒有别的感覺,隻是覺得周遭很吵,恭賀的、議論的,那些聲音不絕于耳。
直到有人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姚戚香才反應過來,禮已盡了,月華和晨露扶着她要入洞房去。
姚戚香微微松了口氣,到此刻她才終于覺得,與孟家的婚事完全落定,再無轉圜的餘地了。
前行了數步,距離宴席那邊漸漸遠了,姚戚香還要往前走,身邊的晨露和月華卻停了下來,月華還輕輕拉住了她。
這是到了?
“你過來,我有話與你說。”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姚戚香慢慢掀起了蓋頭,發現自己正在一條連廊之下,而她的前方站着的是孟氏主母。
姚戚香忽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她示意月華晨露留在原地,自己走上前去。
“……婆母。”姚戚香改了口。
常秋蘭淡淡哼了一聲,若非姚戚香看見她嘴角微微擡起,都聽不出這是一聲笑。
“而今你如願嫁過來了,可還記得你我當時的約定?”常秋蘭開門見山。
姚戚香:“兒媳記得,今後必會好好侍奉婆母。”
“你跟我打的什麼啞謎?”常秋蘭的眼神冷了冷,“從今日起,你便是孟家的人了,你一身榮辱皆由我說了算,你覺得你若不依附我,姚家的人可會助你?”
姚家自然不會助她,可姚家也不是什麼清淨之地,她從小龍潭虎穴闖過來的,難道換一個高門,她就怕了不成?
“請婆母明示。”姚戚香道。
常秋蘭遞給姚戚香一個瓶子,待姚戚香伸手接過之後,她道:“這是鸩毒,我要你今夜下在孟扶危的酒杯之中。”
啪嗒一聲,藥瓶掉在了地上,沒想到還挺結實,竟然沒碎。
姚戚香暗惱,不過她面上不顯,隻露出驚慌失措之色:“您、您說什麼?妻殺夫,那是要淩遲的!”
“怎麼?你不肯?”常秋蘭隻是看着她。
“……自然不肯。”姚戚香道,“誠如婆母所言,兒媳來這裡,是為了求一條活路的,絕不敢做下這樣的事!”
她像是害怕,甚至連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常秋蘭将她的反應一一收入眼底,半晌,她又開口:“放心吧,這瓶子裡裝的隻是普通的桂花油,姚戚香,隻要今後你乖乖聽我的話,我便讓你坐穩這正妻之位,誰也奈何不了你。如若不然,就莫怪我心狠了。”
說完了話,常秋蘭冷冷看了姚戚香一眼,轉身走了。
看着常氏走遠,姚戚香一臉懼色也褪為平靜,她将地上的小瓶拾起來,放在鼻尖仔細聞了聞,果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孟氏主母是在試探她的膽量,剛才的事,就算她說出去常氏也不會怕,隻因太過匪夷所思,無人會信。
是試探,也是威脅,常氏動不了孟扶危,難道還動不了她一個小官家被抛棄的女兒嗎?
若她不順常氏的意,說不定哪日,真正的鸩毒就會出現在她的飯食中。
姚戚香站在廊下少頃,又将蓋頭放了下來,繼續被孟家的下人帶着進了婚房。
起初屋裡還是安靜的,然後漸漸從遠處來了說話聲,接着有數人依次進了門,有一雙穩健的腳步落在她身前,姚戚香垂眸又瞧見了那雙烏金靴。
緊跟着視野漸漸開闊,一根金杆将她的蓋頭揭起,姚戚香才看清她未來的夫君長什麼模樣。
屋裡點着許多盞燈,他就站在無數團光暈之中,冷峻的眉眼透着淡色,眼神像是落在她身上,又像是透過了她,笃笃一聲輕響,喜稱被他放回了托盤,姚戚香下意識瞥向他修長如玉的手。
她有些怔愣,腦袋裡也有些空泛,一時之間,姚成碧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裡清晰起來:“我今日瞧見了孟氏長公子,他可真是如琢如玉,矜貴不凡,天上一般的人物,也難怪趙家姐姐巴巴想嫁給他。”
那麼久遠的一句話,此刻卻像是響在姚戚香耳邊一般,饒是她從未對這門親事有過半點指望,此刻也禁不住臉頰發熱。
除了姚家那些小厮,她這輩子甚少見外男,突然見了個這般顔色的,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直到那隻好看的手,将一隻酒杯遞到了她面前,在喜婆的說話聲中,姚戚香才回過神來。
“請新人飲合卺酒。”
姚戚香接過酒盞,依照着孟扶危的樣子與他手臂相交,鼻尖便被灌入一股淡而冷冽的蘭香。
從前姚戚香不曾飲過酒,這酒有些辛辣,她飲得鼻頭發酸,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那喜婆一陣風似的刮過,從她身上剪下一縷頭發來。
喜婆巧手,熟練地将她的青絲與孟扶危的纏在一起,編為同心結,周圍的下人便都齊齊開口:“祝長公子與夫人結發同心,早生貴子,白頭到老。”
“退下吧。”孟扶危開口,他的聲音音色總是泠泠,與這滿屋熱鬧的景象很不相稱。
得了他的話,下人們便依次退下,各個面上都帶着喜色,她們知道出門之後,每個人都有豐厚的賞銀拿。
門被關上了,屋裡陡然安靜下來,此刻真真隻剩下兩人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