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長高一些,哪怕就十八厘米,一米七八也足夠了,他再墊一墊,出去說自己183,也可以面不改色。
隻可惜,他就差在了這十八厘米上,隻能扼腕歎息。
好在,姚健考的是傳媒專業,隻看分數,不看身高,他順利進入了大學校園。
入學那天,姚健下定決心,務必好好學習,出人頭地!
那陣子,他等公交車都會幻想,以後站牌的廣告燈箱上,會印着他的照片。
然而,學校彙聚全國各地的優秀學子,姚健各方面都不突出,凡事隻能被排在後頭。
一轉眼四年過去,别說成角兒挑大梁了,原本就平庸的姚健,扔在人堆兒裡,也隻能是“衆”的組成部分。
那段時間,姚健找工作四處碰壁,大受打擊,重壓之下,他找到了調節方式——每周四下午吃一桶開封菜。
當時這麼幹的,不隻他一人,他宿舍另一個哥們兒亦是如此。
但他沒有看到,那哥們兒每日按時做體能訓練,同時努力練習口語,畢業直接去電視台做國際新聞了。
姚健咽下一口肉,“呸呸”吐出雞骨頭,擦了擦嘴,繼續刷小視頻。
“媽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啊?”姚母招呼兒子:“你同學都去找工作了,你咋不去啊?”
“聽見了聽見了,别叨叨叨的。”姚健不耐煩。
“聽見了你倒是去啊。有沒有點兒正事兒啊?”姚母催道。
“我怎麼沒正事兒了?!”姚健不樂意了,手裡雞翅一摔,眼睛瞪得溜圓。
“你還瞪我!你不去找工作,還有出息了吧?”姚母掐起了腰。
姚健也憋屈,他媽罵他,他還不能瞪眼,難道要笑嗎?
“怎麼着?不說話了?”姚母見兒子不語,心裡火氣更旺了:“你看看你同學,上電視了都,說的英語,多牛,人家家長什麼心情?你呢?一天天的就知道看手機看手機!”
這下直接踩在了姚健的雷區,他火氣蹭一下就竄了上來:“我看手機怎麼了?我看手機是為了學短劇制作,這是影視劇發展新方向,你不懂就閉嘴!”
姚母氣得臉都綠了,也不管兒子說得有無道理,拎起擀面杖就要打。
可她一米五的小老太太,哪兒打得動一百六十斤的大小夥子?
兩棍子下去,沒打着人,不知是兒子推搡,還是她自己沒站穩,姚母淨摔倒在地,當即疼得哀嚎一聲。
姚健還在氣頭上,他始終沒忘了那十八厘米,聽說他早年去世的爸有一米七五,要不是她媽這麼點兒個,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
“我告訴你,我同學進國際台,因為人家後爸是台長,你有那本事嗎?”
扔下這句,姚健擡腿就走,身後再沒有老娘的哀嚎聲了。
當天晚上,姚健在醫院見到了他媽。他舅,也就是老朱,告訴他,他媽摔傷了胯骨,下身可能要癱。
姚健當時感覺天都要塌了——他家那點兒積蓄,全得扔進去了!
“能不能再緩緩?”
醫院,樓梯間,姚健在打電話。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姚健忙賠上笑臉:“哥我家這不是出事兒了嗎,您給我寬限幾天,務必帶上我啊,我這畢業第一桶金,就指着這個了哥。”
對面似乎很不耐煩,壓根兒不願聽他解釋,姚健隻能一直笑着求。
他忘了方才母親對他誤解,語氣遠不如這人兇狠,他别說笑了,多一句都懶得說。
姚健不知道,他這副窩囊樣子,讓出來找他的舅舅撞見了。
老朱沒打擾外甥,進屋給他姐塞了三千塊錢,說是“給孩子的啟動資金”。
倒也沒說錯,隻不過這三千塊最終成了姚健“被騙與騙人的初始啟動資金”。
2980元交給了所謂的“大哥”,剩下20塊,姚健給他媽買了塊雞排,他媽沒舍得吃,最後進了他的肚子。
這錢給“大哥”幹啥了?姚健說是買課了。
“短劇制作教程。主講人是某音網紅,坐擁粉絲八百萬,那個短劇爆款,《重生之炮灰美人直播間帶娃爆紅之後和假少爺的白玉光HE了》,就是他工作室制作的!”說話的時候,姚健神情異常激動。
謝無終打斷他:“剛才那個短劇名字,你能重複一遍嗎?”他嚴重懷疑姚健是在瞎編。
“我跟你講,國師,知道吧?知道吧??那是我的客戶!我跟他們工作室,那可是長期合作,知道吧?别的不說,就今年的賀歲檔,各大平台宣傳推廣的短視頻,剪輯,全是我,文案,全是我,發布,全、是、我!知道吧?”
“賺錢?怎麼賺錢?流量變現知道吧?流量,那就是錢。你看這條視頻,這就是我上午剪的,現在看看多少點贊,往這兒看,往、這兒、看!看見了吧,看見了沒有?一條視頻,收入,四位數,四位數啊!不信?給你們看我的收入。”
“看看,看看!這是我的收入,都看見了吧?這個程度,你們現在還達不到,知道吧?我不忽悠你們,你們剛開始,肯定是達不到我這個程度,但是,但、是!一條視頻,收入至少這個數,看我,看、我!這個數!這是保底,隻要你肯努力,錢給你,拿去。”
“心動嗎?心動不?心、動、不、心、動?!!”
謝無終捏了捏眉心,溫柏舟按下暫停鍵。心動嗎?他感覺要心動過速了,好累。
“繼續播吧。”謝無終打了個呵欠,擡手揉眼睛,溫柏舟攥住他手腕,遞上眼藥水。
謝無終擡頭,才發覺天都快亮了。摸過手機,一看時間,吓了一跳:“咱倆看了一宿?”
溫柏舟點頭,遞上溫水:“你睡會兒吧。”
謝無終喝了兩口,一看數據,還剩兩個T,頓覺兩眼一黑,身子一歪就往旁邊倒。
溫柏舟一手接過水杯,一手接住謝無終,穩穩當當,百步穿楊一般精準。
謝無終腦袋一沾溫柏舟,立馬就睡了過去。
看着他熟睡的側臉,全身心的信任與依賴,溫柏舟又覺得滿足,又有些緊張。
謝無終這麼信任他,在他面前從來不設防,他卻存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溫柏舟抱起謝無終,上了樓。
這裡是他的房子,從十八歲開始,溫爸溫媽就同意他倆搬出來住了。
三層的小洋樓,隻有主卧放了床,超大一個,是溫柏舟定制的,因為謝無終睡相不好,從小就是。
躺下的時候,兩個小孩兒還是臉對臉,可可愛愛的,睡到半夜,小終就橫過來,枕在他肚子上,再過一會兒,小腳丫子就杵到他臉上。
謝無終往床上一躺,四仰八叉,睡姿相當豪放。溫柏舟倚在床邊看着,眼裡是平日裡少見的溫柔。
溫柏舟清楚記得,兩個人第一次一起睡,是在他五歲那年。
那天晚上,他穿着單薄的睡衣,手裡拎着小熊,站在卧室門口,透過門縫看到床上的小哥哥正偷偷在哭。
他想走進去,說點什麼,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那叫做安慰。可他說什麼呢?小哥哥的爸爸死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忽然,小哥哥擡起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他。
卧室的燈光柔和,落在孩子們臉上,眼神是同樣的清澈。
他看到小哥哥抹了把臉,下地,走到門口,打開門。
“小舟,你怎麼不穿鞋啊?”小哥哥蹙起眉。明明剛剛那麼難過,現在竟還為這種小事擔心他。
“快點兒進來。”小哥哥把他拉進屋裡,拉開被子。他乖乖鑽進去。
“你怎麼不睡覺哇?”小哥哥問他。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于是把小熊舉到小哥哥面前,拿毛茸茸的熊腦袋碰了碰小哥哥的臉。
小哥哥笑了,年幼的溫柏舟第一次體會到“溫柔”這個詞的含義。
“你是不是……不敢一個人睡啊?”
小哥哥誤會了,但他卻用力點了下頭,做出膽小的樣子,說:“小終哥哥,我怕黑……”
小哥哥立即用手拍了拍他的背,輕聲安慰:“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孩子别怕,叔叔在呢。”那個警察叔叔的語氣,跟小終哥哥好像。
不對,是小終哥哥像叔叔。叔叔是小終哥哥的爸爸。
後來,果然跟叔叔說的一樣,他得救了,渾身上下連一個破口都沒有。但是叔叔死了。
“小終哥哥。”小男孩兒聲音稚嫩,說出來的話卻是堅定的:“我長大以後,也會保護你的。”
“小終,我會一直保護你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人,溫柏舟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