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坐索道?”謝無終忽然問。
“什麼?”賀景安擡起頭。意識回籠,他無法理解這警察的意思。
謝無終擡頭,看着不遠處的索道。“天龍山索道是市政公益項目,投币自動開啟,為了方便遊客和工作人員做了特别設計,極寒天氣也能正常運行。”
賀景安蹙眉。這警察所說的龍城本地人都知道,他自然也知道。他不明白警察為什麼要說這個,難道是轉移他的注意力?
賀景安繃緊了神經,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上當。
“索道上山隻要十五分鐘,可是從被雪覆蓋的山路上去,至少要花三個小時。”
謝無終收回目光,清澈雙眸注視着賀景安,再次問出同一個問題:“你,為什麼不選擇索道?”
賀景安目光一滞。
他為什麼不坐索道?明明有更容易的方式,輕而易舉殺死那些人,他為什麼不去?
因為他想交給命運,讓命運決定那些人的生死。
不,不是的。因為他愛着的是一個溫柔的人,他知道那個人不會希望他傷害别人。
“我離索道太遠。”賀景安并不想承認。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是徒勞,他以匕首面對四個警察,就該承擔後果。
可是謝無終卻一臉疑惑:“你在争奪中控室的時候,不就在索道乘降點的小屋裡嗎?”
賀景安徹底愣住。這警察在說什麼?他是怎麼知道的?!賀景安猛然意識到什麼,看向中控室。
手臂忽然一麻,反應過來時,賀景安手裡的匕首已經飛出去,插在地面上。
溫柏舟突然動作,賀景安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他是怎麼到近前的。
“你猜到了吧?”謝無終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在索道布控了,如果你坐索道過去,等待你的會是特警隊的槍。是你的良心救了你自己。”
細雪初霁,暖陽當空,賀景安感覺到臉頰的溫度,原來是淚水。
原來這四個警察跋涉深山,不是因為裝備差勁,更不是因為固執愚蠢。他們給他送去了人生重啟的機會。
賀景安伸出雙手,任由警察們給他戴上了手铐,擡起頭,意外地發現踢刀的警察正看着他,眼裡寫滿不安。
明明已經解除危機,明明已經制伏了他,明明一切都圓滿結束,這警察有什麼不安的?
哦。賀景安忽然懂了。
“同道中人”讓他看出了那種特殊的羁絆,但眼前的人并不是一對兒,或者說,那個失去父親的人,似乎壓根兒不知道對方的心意。
這很有意思。
賀景安很想對什麼人講,卻猛然意識到,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他還不能習慣,總覺得那個人在身邊,什麼事都下意識想要分享給他。
站在山上,能夠看到底下的野犬溝。賀景安深深望了一眼,仿佛又看到那個人,站在岸邊,同樣也在看着他,臉上依舊是溫和的微笑。
他愛的,是一個溫柔的人,他怎麼能做得出狠心的事?
這一切,或許,都是命運。
“抱歉。”上車之前,賀景安還是說了。雖然不知情,但畢竟是因為他,讓兩人不得不面對心結。
溫柏舟就像沒聽到一樣,冷臉催賀景安上車。
他現在火氣很大,很想一腳踹在這人臉上,因為這人折騰的一出,害得小終鼻尖都凍紅了。
謝無終依舊态度溫和。他告訴賀景安,會幫他追查愛人的死因,還原當時的情況。至于天龍山林管局,早該承擔的責任,終究是逃不掉的。
坐在警車上,看着窗外紅藍.燈光閃爍,賀景安忽然很想念愛人。
這一次,他沒有帶着不甘或恨意,胸口是化不開的愛和溫暖。
***
來的時候一車四人,回去的時候,溫柏舟開了自己組的警車,而雙生子則坐在了江明月的車上。
經過山上的那段對話,刑三小組四人心照不宣,謝無終和溫柏舟需要單獨談談。
至少,另外三個是這麼想的,謝無終本人反而神情輕松,拉過安全帶扣上,乖乖坐好等出發。
溫柏舟卻遲遲沒發動車子。
“你想什麼呢?别人都走啦!”謝無終催他。
溫柏舟發動車子,沿着山路慢慢往下開。
他很想跟謝無終聊一聊,卻也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總在山上耗着也不是辦法。
案子解決了,沒造成重大損失,謝無終不再緊繃,心情不錯,加上隻有溫柏舟他倆,不需要端着,愈發放松自在,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溫柏舟。
溫柏舟讓他盯得臉熱,小心髒撲通撲通。
“看什麼?”溫柏舟故作鎮定道。其實因為再不說話,他心髒就快跳出來了。
“你剛才踢刀的時候真帥!”謝無終贊歎道。
溫柏舟:“!!!”
真誠暴擊!血壓瞬間飙升,溫柏舟瞄一眼電子手環,心率有要報警的趨勢。
忍住忍住,勢必把耍帥進行到底。
溫柏舟勾起唇角,抑制着樂開花的沖動,沉聲道:“喜歡嗎?”
“喜歡啊!”謝無終眼睛都亮起來!
真誠是永遠的必殺技,謝無終達成double kill,溫柏舟血條抄底,眼看就要陣亡。
車子停在路邊,溫柏舟終于忍不住湊過去,一把将謝無終攬在了懷裡。
抱住那個溫暖的人,心才終于有了着落。
好在倆人身高腿長,小車也不大,隔着檔位也不會别扭,溫柏舟把人往懷裡揉,想把自己都給他,可親吻卻隻敢留在發梢。
“怎麼啦?”謝無終日常迷糊。
“山裡好冷啊……”溫柏舟把頭埋在謝無終頸肩,聲音悶悶的:“空調半天也不熱,凍死我了……”
謝無終:“……”怎麼還委屈上了?當哥哥的很無奈,隻能任由弟弟抱着,艱難抽出兩條胳膊。
溫柏舟感受到掙紮,松開手,下一秒,溫熱捂上他的耳朵。
“傻了吧你?我就說讓你穿棉夾克,你光耍帥了,穿個常服就出來了。”謝無終一邊叨叨,一邊輕輕幫溫柏舟搓耳朵。
其實他不用搓,單憑這麼近的距離,這麼暧昧的舉動,就足夠讓溫柏舟臉紅到耳根。
溫柏舟笑起來,就這謝無終的話耍賴:“你剛還說喜歡我帥,這會兒就批我。”
謝無終簡直無語,這小子臭不要臉也要有個限度吧?
看來,是使出殺手锏的時候了!
謝無終冷冷道:“你要是感冒了,晚上自己住客房。”
溫柏舟愣住,立馬老實了,忙賭咒發誓不會生病。
“這事兒發誓有用嗎?”謝無終一針見血。
溫柏舟敗下陣來,立馬換方案:“别讓我去客房啊……我怕黑……”
“你聽聽你聽聽。”謝無終做出說教模樣:“一個網安副隊長,副隊長唉!怕黑,像話嗎?”
“像。”溫柏舟點頭:“貌美如畫。”
謝無終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爆發一陣大笑。溫柏舟覺得,要不是有安全帶,謝無終能笑到座位下頭去。
“你笑的太誇張了吧……”溫柏舟苦着臉。
“哈哈哈哈不是,你好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謝無終停不下來。
“明明是你笑點低。”溫柏舟說着,抽了紙巾遞過去。謝無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擦幹淚花,整理好情緒,謝無終忽然道:“怕黑的人不适合耍帥。”
“為什麼?”
“因為不能戴墨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笑抽過去了……
這次,無奈的是溫柏舟了。
可是謝寶寶很開心,那溫柏舟就開心。他希望謝寶寶天天開心。
“下次聽話穿厚點兒。”開車之後,謝無終又回到了哥哥模式。
“知道啦管家婆。”溫柏舟一副被念煩了的樣子,其實嘴角已經壓不住了。
“诶嘿,你還嫌我叨叨了。”謝無終強調道:“這可是哥哥對你的關愛!”
“有愛就行。”溫柏舟咕哝一聲。
“啊?”謝無終沒聽清。
“我說油還行,夠回單位。”溫柏舟胡扯。
警車飛馳,蒼山白雪,巍峨之下,是萬家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