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領如同流星一般劃過景朝的上空,耀眼卻又轉瞬即逝。
為了紀念他的功績民間常有立廟築觀的,從前官家還正經敕封過,軒娘幼時跟着大人去拜過的。
隻是新皇上位後,一切都變了,鄭國公從前是賢明宰相、是百姓都知道的大善人,可是忽然觸怒了龍顔,在元和四年的時候全家下了大獄,以謀反之罪被誅了五族。
廟裡供着的鄭将軍的長生牌也被沒收了,自此之後朝堂不穩的傳言出現在百姓的說書攤上,頻發的洪澇蝗災叫天子無德小人亂世的傳言在民間愈演愈烈。
隻是元和三年,說書人口中的事情還未發生,這手劄之中近乎于預言一般地話,到底是什麼?
軒娘心中有些亂,隻将這泛黃的手劄堆在雜物之下,鎖了起來。
為什麼阿爹說這本手劄是大姐姐的東西?
柳轺到底...是誰?
軒娘轉身撲進小黑的懷裡,聲音悶悶的:“我有些累了。”
然而這種事與她們這升鬥小民有什麼關系呢...
小狗點頭,他被軒娘教的很好,得了她的話,輕輕替她揉着腦袋,溫柔地擦幹她的淚痕,将她冰涼的手擺在胸口取暖。
他總是要比真正的小狗更好用,才好睡在軒娘身邊的。
小娘子連着好幾日未有去擺她的面攤,操持葬禮叫她清減不少。
軒娘還陷于親人離世悲痛之中未有緩過來,細細密密的悲傷像是植物的根系紮根在她血肉之中,要用時間一點點、緩慢的剔除。
但似乎是就算愈合了也有會疤痕,将會是一生的隐痛。
她是要好好休息一陣才是,可是意外不會等她準備好。
總是禍不單行的。
柳蓮年輕的時候是兇名在外的,畢竟沒有幾分力氣哪裡鎮得住發狂的豬。他病了也隻在家裡,蹒跚老弱的樣子未被旁人看見,也不好輕視他。
可之前辦婚宴,人人都知道他老弱無所依,又有個細腰不足盈盈一握的女兒。
如今喪樂響起過,柳軒帶着孝,瞧着柔弱又哭得俏。雖知道她是個潑的,但總歸是女人,又打聽到她嫁了個傻子,便有膽大的人動了心思。
軒娘日夜操持是很疲累了的,抱着小黑身上也暖呼呼的,她像是陷在小狗版的溫柔鄉裡,夜裡也睡得沉。
她的小狗勇敢又忠誠,隻要小黑在她身邊,也沒什麼好驚懼的。
所以意外來的時候,她是被老黃狗的吠叫驚起的,惶然之間撐起身了,原本睡在她身側的男人已經站起身跟一個陌生的聲影纏鬥在一起。
屋内的桌椅乒呤哐啷地倒在地上,烏雲遮蓋住了月亮,半點光亮都無,她下意識地呼小狗:“小黑...”
回應她的隻有砰砰拳頭入肉的聲響,反倒是登徒子先慘叫出了聲。
“救命!柳軒,快叫人别打了。”陌生男人的聲音在夜裡格外明顯。
軒娘咋舌,哪裡有這樣的?偷摸進别人屋子,還叫救命?
能直接叫她的名字,想必是打過照面的。
相識還圖謀不軌,實在是低劣。
最初的慌張散去,軒娘施施然籠好了外衫,冷笑道:“哼,吃了你熊心豹子膽了,敢夜闖姑奶奶的卧房。”
也不打聽打聽他家小狗的英雄事迹。
軒娘摸床頭的上燭台,一時間拿不定是點燭,還是幹脆拿着這燭台做武器,一下攮倒那個膽大包天的賊人。
她眯了眯眼,這種懷有惡念的人在她身邊打轉可真是令人憂心,定然是要那人吃個頭破血流的教訓不敢再犯才是。
手上的燭台往黑影那處一擲,咚地一下是砸到了人,但黑暗之中看不分明,隻瞧見有個人影找到機會瞬間拔門而逃,另一個靠着窗戶身形搖擺,最後似是撐不住地順着牆滑落到地上。
軒娘湊上前去,卻聽小狗委屈地喚他的名字:“軒娘...”
天爺呀,小娘子一下瞌睡全醒了,她撲到小黑身邊,伸手一探,指尖沾上了粘稠的血。
夜風吹開窗戶,也将雲吹遠了,月輝照進來,瞧見軒娘焦急的神情。
“小黑...小黑你沒事吧..“她讓小狗枕在腿上,心疼的直掉眼淚,”我不是有意的...“
軒娘慌忙地點起燭火,剛分明他是在另一側的,怎料到一瞬之間就位置轉換了。
小狗的頭被重擊,眩暈不已,能忍着痛但忍不住不伸手撫了撫小娘子的臉,她一會兒兇又一會兒紅着眼,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貓兒,還好看,是吓人的好看。
“無事...”
這樣兇,不愧是他的女人,隻是若打的不是他的腦袋便好了。
公叔钰這樣想着,意識陷入了黑暗之中。
軒娘實在不是一個好欺負的,雖然是她誤傷了小黑,但這個仇隻記在了那半夜闖入别人的家裡的登徒子身上。
小狗總不會怪她的。
軒娘報了官,還在籬笆上纏了荊藤,一雙美目盯着街上的行人,很快便發現那個鼻青臉腫的二流子。
那是個沒有什麼正經營生,慣常愛在街上遊蕩的人,軒娘一個箭步就扭着他去見了官。大庭廣衆之下,一水鎮的鄰居們又實實在在地見識了軒娘子的潑辣,倒也再不敢輕易去惹她了。
她家中那個兇名在外的爹去了,家中還有個力大無窮的傻子,總不是任人欺負的。
家中請了大夫來看過,倒說不是什麼大事,小夥子身體康健的很,不過腦子裡的淤血倒是陰差陽錯的散開了。到底還是開了幾副藥,軒娘聞着都覺得苦,一時間心中對小狗的憐愛更甚了。
公叔钰昏睡了有整整一日,他好像經曆了一段混沌的日子,像是有朦朦的紗籠在眼前,叫他一時之間想不起前塵,隻憑着本心行事,如今仍舊是腦仁還是發疼的,但總算是思路清晰起來。
隻是想着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有些恨不得再暈過去。
他頭上有傷,伸手便觸到頭上纏着的一圈圈紗布,另一隻手被人牽着。
公叔钰睜開眼見到個趴在床沿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