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的天，像高三學生的心情，時晴時雨，捉摸不定。最後一次模拟考——三模，就在這樣乍暖還寒的天氣裡，如期而至。

考場設在本班教室，熟悉的課桌椅，卻因為橫豎拉開的距離和前後左右陌生的同學面孔，平添了幾分肅殺。空氣裡彌漫着消毒水和緊張汗液混合的味道，安靜得隻聽得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還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請仔細核對考生信息，座位号，考生考号……”廣播女音讀完了所有三模考試要求和注意事項，伴随着老師派發試卷後和草稿紙。

當試卷發到陸小柏的考号時，陸小柏坐在靠窗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那支深藍色的鋼筆，熟悉的填好所有信息。

陽光透過玻璃窗，剛好落在筆身上，泛起溫潤的光澤。這是戚枳光送她的生日禮物，也是她失而複得的寶貝。她用指腹輕輕摩挲着筆杆，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複。

“請開始答題……”廣播女音指令出來後。

“不能辜負他，也不能辜負自己。”陸小柏默念着，翻開了第一門語文試卷。

考試過程，像一場與時間的賽跑，也像一場與自己的博弈。語文還算順手，作文題目不算偏，陸小柏文思泉湧，用那支鋼筆寫滿了格子。

接下來的理科綜合和數學，陸小柏感覺比二模時更加得心應手。

尤其是數學，張青老師那些曾經讓她頭疼不已的導數、函數，此刻在腦海裡竟變得條理清晰。

物理的力學分析，化學的方程式配平，很多題型和解題思路，都在那本失而複得的錯題本和戚枳光後來給她的複印筆記裡反複出現過。她握着筆，感覺下筆如有神助，仿佛戚枳光就坐在她身後，用他那慣有的、帶着點嫌棄卻又無比精準的語氣在指導她。

戚枳光宛如考場上的傳說，從高一到高三，他總是淡漠無比卻又穩步前行。這一次不例外，每一門考試，他幾乎都是最早一批檢查完、然後趴在桌上閉目養神或是望着窗外發呆的人，偶爾提前交卷，引來監考老師和周圍同學或羨慕或驚異的目光。

衛靜和柳悅君看起來狀态也不錯。課間碰面時，兩人臉上都帶着輕松的神色。學習小組的效果，在這次最重要的模拟考中，開始真正顯現出來。

最後一門是英語。

聽力部分順利通過，閱讀理解和完形填空也做得比較穩。陸小柏看了一眼手表，還剩最後二十分鐘，開始攻克作文。

就在這時，斜後方傳來一陣壓抑的、細微的啜泣聲。

陸小柏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但考場紀律嚴格，她沒敢回頭。啜泣聲斷斷續續，越來越明顯，終于引起了監考老師的注意。

老師走到聲音來源處，是陸芮芮。她趴在桌上，肩膀微微聳動，手裡捏着一支筆，試卷上還有大片空白。

“同學，怎麼了？”監考老師低聲詢問。

“老師……我……我的筆沒水了……”陸芮芮擡起頭，眼睛紅紅的，帶着淚痕，看起來楚楚可憐，“備用筆……也寫不出來了……”

她說着，拿起桌上的另一支筆，在草稿紙上劃了幾下，果然斷斷續續，顔色很淺。

“這……”監考老師也有些為難，考場規定不能随意傳遞物品。

陸芮芮急得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圍的同學，目光卻像是不經意般，落在了陸小柏桌角的那支深藍色鋼筆上。那支筆的款式很特别，班裡獨一無二。

陸小柏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了之前錯題本的事情，想起了陸芮芮看她和戚枳光時那種陰郁的眼神。一種本能的警惕讓她想要拒絕。

可是，看着陸芮芮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看着她試卷上大片的空白，陸小柏又有些于心不忍。畢竟是同班同學，而且是在決定命運的考試中……萬一真的因為一支筆影響了成績……

她猶豫了幾秒，終究還是敗給了心軟。她從筆袋裡拿出自己那支最普通的黑色備用中性筆，輕輕遞了過去。

“謝謝你，小柏！”陸芮芮接過筆，感激涕零地說着，迅速埋頭繼續答題。隻是在她低頭的那一瞬間，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其詭異的、稍縱即逝的笑意。

陸小柏沒有看到那個笑容，她收回目光，努力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的作文上。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地放下了筆。陸小柏長舒一口氣，開始收拾文具。她習慣性地去拿那支深藍色的鋼筆，手指卻摸了個空。

桌面上，隻孤零零地躺着她剛剛遞給陸芮芮的那支黑色備用筆。

戚枳光送的那支鋼筆，不見了！

陸小柏的腦袋“嗡”的一聲，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她猛地回頭看向陸芮芮的座位，那裡已經空了。陸芮芮正和隔壁文科班那幾個相熟的女生站在一起，收拾着東西，臉上挂着輕松的笑容，叽叽喳喳地說笑着，仿佛剛才考場上的啜泣和求助從未發生過。

陸小柏的心，一點一點沉到了谷底。那支筆……不僅僅是一支筆，它代表着戚枳光的關心，代表着她失而複得的希望，更是在無數個刷題的深夜裡陪伴她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