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季蕪好像被一整盆冰水兜頭澆了下來,幾乎是立刻拉開門沖了出去,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就是一定要追上。
一定要追上。
最起碼不能留在這裡。
“诶小蕪——别淋着雨了,會感冒。”
聲音她已經聽不到了,雨砸在身上她也沒什麼感覺,頭發變得很重,身上也是。季蕪不管不顧地沖出去,希望能抓住一點什麼,什麼都好。
可是什麼都沒有。
隻有她在因雨水模糊了雙眼而看不清紅燈,過馬路時急刹車的司機的罵聲,還有突然在頭頂響起的雷聲是清晰的。
也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她的确是被放棄了。
以一種非常突然,又猝不及防的方式。
她甚至來不及反應。
季蕪蹲在路邊,忍不住發抖。
她原本想着,就算是做給别人看,母女情深的關系也起碼還得再維持一段時間,又或者是,把她送去福利院多好,起碼那兒都是跟她一樣的人。
父母雙亡的人。
而不是挾着爸爸生前跟别人的情分,就這樣把她這個爛攤子丢給别人。
她也不小了。
她早該猜到的。
怎麼就會突然坐兩小時火車來報喪呢?
……
雨水混着淚水流下,季蕪頭往下埋着,在忽然要生出倒不如和爸爸一起去了的念頭時,頭頂的雨突然停了。
季蕪擡起頭,看到一個像是比她小幾歲的男孩,背着厚重的書包,此刻正撐着一把藍色的大傘努力往她頭上靠。
“姐姐,你怎麼蹲在這裡啊?”
季蕪沒說話。
心裡一片空白。
緊接着她又聽見,“你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嗎?”
她垂下眼睛。
忽然想到,她現在身上什麼都沒有。沒有錢,沒有電話,沒有可以聯系的電話号碼,甚至連去車站的路都不記得。
她真的回不去了。
也沒人可以帶她回去。
那她能去哪兒呢?
洛城她沒來過,福利院也不知道在哪個位置。
而且可以自己報名進福利院嗎?
會有什麼要求嗎?
……
陳聲說話被忽視了也不惱,他盯着季蕪看了一會兒,似乎在腦海裡狠狠做了一番思想鬥争,才語氣慎重地開了口:“要不我帶你回我家吧?”
季蕪愣了下,終于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長得像個雪白的團子,眼睛很亮,看向她的時候盈滿了好奇,不過說出來的話冒着傻氣,哪有路上看到個人就往家裡領的。
陳聲見她一直看着自己,以為她是害怕碰到了壞人,于是想了想,又說:“我爸媽人都還挺好的,雖然有時候管我管得太多了,不過……”
“小蕪!”
“陳聲??”
兩道聲音接替着響起,截斷了他的話頭,季蕪又愣了下,回頭看到了撐着傘跑過來的陳青遠和柳音,他們沖過來把她提起來披了件幹爽的外套。
“沒事吧?啊?這樣一個人出來多危險啊?跟阿姨回家好不好?”
兩人鞋子都還沒換,就追着她跑了出來,雨下這麼大,鞋子已經浸濕了。季蕪垂下腦袋,覺得又給人添麻煩了。
一旁的陳聲不自覺被這陣勢吓到,往旁邊挪了幾步,左看右看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心想面前這倆人該不會是套着他爸媽殼子的其他人吧??
于是忍不住插了句嘴:“爸媽,她該不會是你們背着我在外面偷偷生的女兒吧?”
“……”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不對,她比我大,難道我才是在外面偷偷生的那個?!”
“……”
陳青遠毫不留情地給了他腦後一掌,在陳聲立刻彈跳開的間隙中像是想說點什麼,隻是又看了季蕪一眼,把話吞了回去,過了一會兒才說了句:“先回家吧。”
季蕪就這樣跟他們回了家。
她洗完澡換上幹淨溫暖的衣服,又跟着他們吃了一頓晚飯。
晚飯是一碗面,加蛋的,很好吃,很香,也讓人覺得很溫暖。很難想象,就是因為這碗熱騰騰的面,季蕪忽然很想在這裡留下來,不想去什麼福利院了,也不想回那個再也沒有爸爸的冷冰冰的家了。
雖然真的太麻煩别人了。
雖然真的有點自私。
但她沒有地方去,她真的想就在這裡,先待一段時間就好。
等到她有能力養活自己的時候。
季蕪垂着腦袋,做了吃完一碗面的思想鬥争,終于還是問出了口:“叔叔阿姨,你們為什麼會同意我媽把我留下來啊?”
陳青遠和柳音對視一眼,似乎在猶豫什麼,又像是驚訝她聽出了言外之意,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柳音開了口:“之前呢,你爸爸和你陳叔都當過警察,有次執行任務的時候你爸爸替他擋了一槍,手臂上落了傷……這會看到你媽這麼困難,總要幫一幫。”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爸爸的左臂在陰雨天時總會隐隐作痛。
怪不得媽媽有底氣把她直接扔在這裡。
怪不得他們看過來的眼神是更加真誠的憐憫。
季蕪點點頭,又問:“那我媽她有給你們錢嗎?”
“什麼?”
“就是……”季蕪想了下合适的詞語:“撫養費。”
“……有。”
柳音往前握了握她的手,溫和地說:“小蕪,你别想那麼多,這都是大人要操心的事,你現在就要準備好好學習,上個好初中,先安心留在阿姨家住,好不好?”
季蕪又點了點頭,心裡稍微放心了一點,努力擡頭揚起了一個乖巧的笑容:“謝謝叔叔阿姨,麻煩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