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
以後每一年的這一天大概也是如此。
季蕪委婉地表明了自己從小就不愛過生日的想法。
希望他們也不會因為這件事困擾。
沒想到卻被陳聲聽了去。
更沒想到她還去買了禮物和蛋糕。
“為什麼會想……”季蕪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斟酌着開了口:“送我生日禮物啊?”
“因為我希望你開心。”
小朋友的話永遠直白且真誠:“你是我姐姐,我希望你一直開心。”
季蕪原本還想說些什麼。
譬如哪裡來的錢。
又是一個人去買的嗎。
為什麼從一開始就對她這麼好。
或是,其實不用送的,她真的不愛過生日。
但看着陳聲亮晶晶的眼睛,她忽然覺得那些話都沒有什麼要緊,在這一刻,抓緊給他切塊蛋糕才最重要。
季蕪小心翼翼切了一角蛋糕遞給陳聲,垂着眼,聲音變得很輕:“謝謝你,希望你也開心,快快樂樂長大。”
陳聲接過蛋糕,臉一轉,嘴角偷偷翹起。
……
***
好像經過了這個生日,季蕪和陳聲的關系又比以往親近了不少,陳聲平日裡除了上學和睡覺,其餘時間都會黏在季蕪身邊。
季蕪的話也多了不少。
時間轉眼就到了初三下學期臨近升學考的時間,學習時間也在學校領導的要求下多了起來,但陳聲仍舊每天都等着她去接。
這麼幾年來也一直沒變。
某天季蕪剛寫完測驗提前離開,正打算去接陳聲,就接到了柳音的電話,說是這次出差提前回來了,讓她可以直接回家,陳聲她會去接。
于是季蕪就回了家,見他們都還沒回來,就縮進房間裡把今天的作業做完了,但他們還是沒回來。
她想了下,正糾結要不要撥個電話回去的時候,正巧收到了柳音的來電。
季蕪趕緊接起來,入耳的是柳音焦急的聲音:“小蕪啊,柳姨現在有事,你先自己出去吃飯好不好?不用等我們。”
季蕪直覺出了事,難得刨根問底:“柳姨,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聲聲他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聽門衛說他放學沒等在校門口,直接跟同學走了,我們現在也沒找到他,警察局說沒到報案時間,我和你陳叔還在找呢。”
季蕪騰地一下站起來,椅子倒地發出咚的一聲響,幾乎立刻就拿起了旁邊的鑰匙沖出了家門:“柳姨,我也一起去找,找到了電話聯系。”
“哎呀你别急,你也一個小孩去找什麼,快回家快回家……”
“我不小了柳姨,而且我去他熟悉的地方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到。”季蕪冷靜地說完,挂掉電話後,才發現自己隻跑了一段路到路口,心跳就已經快躍出了嗓子眼。
她已經很久沒這樣過了。
肯定不會出什麼事的。
說不定隻是和朋友貪玩忘記時間了。
可是之前他不都是在學校門口等她的嗎?
而且最近還有很多拐賣小孩的新聞……
不行。
不能想了。
季蕪站在路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腦子裡快速搜羅着陳聲可能去的任何地方的可能性,忽然想起來前兩天做完作業,陳聲忽然提起過一個遊戲廳。
說是有個同學想邀他去玩,問季蕪可不可以。
當時季蕪隻說了句周末再說。
該不會……
季蕪聽他說過遊戲廳的名字,就在小學後面那條街裡,她循着記憶找過去,發現這是一個招牌很不顯眼的小店。
她進到店裡,泡面味和吵嚷聲混合着撲面而來,而前台站着一個看着就沒成年的男生。
衣服、姿态、做派……都昭示着他是自己出來打工。
季蕪實在沒來過這樣的地方,定了定神,才走上前問:“你好,我想問一下……”
對方很快打斷她的話:“我們這兒不接未成年。”
“不是……”季蕪從手機相冊裡找出一張陳聲的照片,把屏幕朝向對方:“我是想問,你有見過他嗎?”
男生細細地盯着看了幾秒,随即咧嘴一笑:“朋友,你這是在釣魚執法啊?我不是說了我們不接未成年,這小孩還在上小學呢吧?找不到人就來找我們店算是個什麼道理?”
季蕪這會兒腦子一團漿糊,看到這算不上正經的地方,又被“教育”了一通,心裡難得産生了點火氣:
“你不也是未成年?還能在這兒工作呢?是沒讀書就連話都不會好好說了嗎?”
說完沒管對方什麼反應,她便直接轉身出了門。
雖然剛剛那人看着不太行,但也沒有見到了小朋友還不說出來的道理。
于是季蕪兜兜轉轉又繞回了學校,心裡正想着下一個去哪裡找的時候,突然接聽到一個電話。
陌生電話。
季蕪立刻就接了起來,對面果然傳來陳聲的聲音,帶着并不明顯的委屈:“姐姐,你在哪兒?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小賣部,借電話打給你……”
她緊抓着電話:“問下老闆你在哪兒。”
一陣聲音過後,電話那頭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甯和路16号,有間雜貨店。”
“謝謝老闆,麻煩幫我看下小孩,我馬上到。”說完季蕪先挂了電話,然後邊往外跑邊給柳音撥過去一個電話,告訴她位置。
甯和路離這兒不算遠,隻是位置有點兒偏,路也不太好認,季蕪記得周圍都是一排一排的樹,沒有居民區也沒什麼店鋪。
她之前都差點沒找到路。
也不知道陳聲是怎麼跑去那兒的。
這麼晚了。
這麼危險。
碰到壞人怎麼辦。
季蕪第一次感謝體育老師課上嚴格要求他們跑圈的做法。
夏天的熱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在她覺得自己跑得快極限的時候,終于在隔着一條馬路的距離時看到了縮在家門口花壇邊的一個小身影。
陳聲正坐在小賣部門口的木凳子上,低着頭,盯着地闆上的光圈看,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在犯困。
季蕪第一次感受到歡欣的喜悅勝過了後怕,她慢慢平複好呼吸,又給柳音打了個電話,随即朝陳聲走過去。
走近了她才發現陳聲沒在打瞌睡,而是在偷偷抹眼淚,哭得一抖一抖的。
季蕪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心裡閃完千百種情緒,确認她沒有傷着哪裡後,才站到他面前蹲下,看着他通紅的眼睛輕聲開口道:
“小朋友,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