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閣老在長女面前,已有幾年底氣不足,歎着氣坐在炕桌一側,沉吟道:“我看得出,你很欣賞顧家那後生,正因此,我才願意試試結親這條路。
“兩家成為姻親,約束着顧大太太和琳伊不出門走動,便不會傳出流言蜚語。我何時在意過臉面名聲,隻是為着你罷了。”
魏琳琅面無表情,“結親的路走不通。”
“走不通我就不想了。”魏閣老一副好說好商量的樣子,“至于你娘,我承認我對不起她,可這些年來,又何曾對得起過誰?”
魏琳琅氣笑了。
魏閣老心知自己又說錯了話,忙往别處扯:“說起來,少有後生能入你的眼,顧家那孩子,真不是你胞弟?有沒有可能是他賭氣,看不上魏家這門第?”
“我那是先入為主,加之他又格外出色,就還是不自主地把他當手足對待。”魏琳琅停了停,瞪了父親一眼,“您再怎麼着,也是當朝首輔,總好過他不知生身父母是誰。怎麼連這種賬都算不清?”
“不管怎麼說,我仍是不死心,要不然,滴血驗親?”
魏琳琅嗤笑一聲,“那您不妨先用家中小厮試試,十個裡頭總能找出三兩個兒子。”
“……”魏閣老啼笑皆非。
“有醫者特地試過,您就别異想天開了。”魏琳琅道,“您心裡那些小九九,我清楚得很。不論是認下月霖還是要人家做女婿,最終目的都是把外室所生的孩子帶回府中。”
她這個爹可厲害了,原配早逝便不說了,對兩個妾室多年不聞不問,在家一副清心寡欲的德行,外放期間卻相繼養了三房外室,被彈劾的折子一度堆成了小山。要不是政績卓著,要不是今上不大在意這些,他早被人踩得回鄉種地去了。
魏琳琅是四年前知曉的,那時父親的外室已有兩個生兒育女。她氣得半死,隻想與這個混帳爹老死不相往來,不為此,也不會爽快應下先頭那樁婚事。
魏閣老聞言,尴尬地咳了兩聲,“怎麼又提這事兒?我不是說過了,你一天不同意,我就一天不把人往家帶。”
魏琳琅才不信他言不由衷的鬼話:“您在外怎麼胡來,我沒管您的資格,隻求在家裡落個眼不見為淨。
“算起來,您外頭那兩個兒子也就幾歲的樣子,不如這樣,您選一個帶回家來,課業歸您管,平時由我照顧。
“隻一樣,外室不可進門,那都是什麼上不得台面的?魏家就算是下三濫的門第,到了您這兒,該有的規矩也得立起來。”
魏閣老直覺閨女連祖宗都罵上了,可她說的事情卻令他大喜過望,雙眼放光地問道:“真的?你這這麼想?”
魏琳琅道:“千真萬确,我也看出來了,這件事一直擱置,您就會一直找轍,早晚鬧得後院兒起火。
“我沒再嫁的心思,但遲早會離開魏家,過自己的日子。在那之前,該幫您的都會幫。
“您想續弦就續弦,隻是得找個處事拎得清的,要不然,您有多少個兒子都白搭,架不住人家給您養成二百五。”
“續什麼弦?”魏閣老很不自在,“有你打理家事,我最放心不過。再嫁的事兒……你嫁出去我也不放心,給你招贅如何?”
魏琳琅又氣又笑,“您要不是我爹爹,我真會打您的。我怕了好些男人的混帳德行,才不想再談婚論嫁。”
“這樣啊……”魏閣老眼神柔和,語氣柔軟,“反正也不急,你慢慢兒斟酌,爹爹怎麼都依你就是了。”
魏琳琅拿父親沒轍。他一向是這樣的,在外兇悍強橫犯渾是常事,但在她面前,自來隻是個對女兒千依百順的父親,幹得起理虧的事兒,更挨得起她發火奚落。
“跟爹爹說說眼前事,”魏閣老脫了靴子,盤膝而坐,“接下來我到底該如何行事?”
政務已經讓他的腦筋攪成一團麻,再沒心力梳理家門内的事。
魏琳琅親手給他斟了一杯熱茶,和顔悅色地說起自己種種見聞、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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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園那邊,長房開的五個鋪子掌櫃結伴前來,送來了酒、幹果、瓷器、香燭、胭脂頭飾,數量約莫占存貨的一半或三分之二。
昨日辛夷景天分别去找過他們,打聽也告知了不少事,到今日,已經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酒和幹果,閑來都可以用來解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