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很好。魏家對琳伊十分寬厚。”
“可這樣一來,相隔千萬裡,您——”顧月霖斟酌着措辭。
蔣氏卻笑了,“你不要擔心我又生怨怼。我不在她跟前,什麼事都出不了,可要是跟過去守着她,不定又出怎樣的亂子。她在我跟前硬氣得很,可你瞧瞧,一回魏家便也老實了。但是,你要是想給我安排個去處……”
“沒有,”顧月霖忙擡手阻止她說下去,“我沒那個意思,隻是擔心您,想着能不能跟魏家斡旋一下,讓二小姐離京城近一些。”
“過三二年再說吧,如今離得越遠越好。”蔣氏頓了頓,又道,“至于我,往後不管能不能幫你打理家事,都會像以前一樣,不走動,不見客。魏家替你着想,我更該為你和魏家着想。”
“娘,”顧月霖感激地一笑,“謝謝您。”
那一聲呼喚,讓蔣氏紅了眼眶。
她轉一轉臉,勉力回以一笑,“就要用飯了,快回外書房去,我得跟堯媽媽、趙媽媽一起吃,問她們一些持家的事。”
“成,那我回了,忙過這幾日,我們四個每日過來煩您,陪您用午飯晚飯。”
蔣氏大喜過望,“好,好啊。”
當晚,一起寫春聯的時候,沈星予主動說起宮裡有人那一節:
“是誤打誤撞的事兒。有四五年了,我上街四處溜達的時候,遇到放印子錢的追着兄弟兩個打,就帶着護衛幫了兄弟二人一把。
“把放債的打老實了一問,得知兄弟兩個欠他們三百兩。我那時候哪兒知道錢是什麼東西,正好手頭有,當下幫忙還了。
“那會兒就覺得那個弟弟有些奇奇怪怪的,說話聲音有些尖細,但也沒多想。後來随我娘到宮裡請安,一個小太監尋了機會,給我磕頭道謝,我才認出來,他是那次幫過的人。”
顧月霖失笑,“原本這事兒辦得有些沒譜,結果卻是好心有好報。”
李進之卻道:“拉倒吧,明明是傻人有傻福。”
“沒錯。”君若一陣嘻嘻哈哈。
沈星予也笑,“随你們怎麼說,但那小太監今非昔比,是禦前大總管劉洪的幹兒子。劉洪這麼些年了,也就明打明提攜過這一個。”
“叫什麼名兒?”李進之問。
“李福。”
“倒真聽說過這麼一号,人還成。”李進之真正的朋友都在這間書房裡,狐朋狗友成群結隊的,有一些會找宦官疏通門路。
沈星予又道:“不知道李福對别人怎麼樣,這幾年對沈家很夠意思,尤其我娘進宮的時候,會特意提醒她一些事。往後要是外面查不出玉墜的來曆,我就請他打聽造辦處那些人的底細。”
“真是段善緣。”顧月霖道,“找他幫忙之前,不妨先查查他兄長有無難處,先送人情是最好。”
李進之贊同:“沒錯,不能讓人為了一份恩情,沒完沒了地忙活。”
沈星予想一想,欣然點頭,“這法子好。現在李福在宮裡一不缺錢二不受人欺負,厚禮在他眼裡算不了什麼,遠不如幫他照顧好親人。”
君若接道:“你們也算來往好幾年了,他不會多心,隻會更信任你。”
臘月二十九之前,林氏相關的五個人證陸續找到,被客客氣氣地請到竹園。
顧月霖全都見了,和顔悅色地詢問,結果可說是毫無收獲。
昔年的四名丫鬟婆子、那名大夫在見到顧月霖之後,便被喚醒塵封的記憶,稍加提醒,便記起事情始末。
那名大夫不消說,所知曉的隻是林氏受傷、難産時的情形,除此之外根本是個外人,不知林氏任何底細。
四名丫鬟婆子與林氏相處的時間不短,但她們都沒見過關乎林氏身份的任何憑據。
一名婆子說起林氏租賃的那所宅子的主人:“那戶人家不在京城,隻留了個老仆人守着,往外租賃不是通過牙行,而是在門上貼了張紙。
“林小姐經過時看到,便租了下來,具體怎樣跟那老仆人說的,怎樣簽的契書,奴婢不知。初到那日,老仆人前去叮囑了我們一些事,末了說一年後再來收銀錢,便走了,也不知他住在何處。”
被問起林氏可曾提及過她的夫君、有沒有給孩子留下生父是誰的話,四個人俱是搖頭,說可能告訴路四家的了,因為看起來,林氏很信任那個産婆。
顧月霖早有預感,也就沒失望可言,賞了五個人各五兩銀子,算是替生母感激他們當初的陪伴、善後。
君若、沈星予、李進之當即想到另一種途徑:選些見聞頗廣的江湖中人,打聽十六年之前林姓美人。
顧月霖思來想去,覺得這事情奇怪得很。
如果他生父實在上不得台面,甚至于往最壞的方面揣測,他隻是某種悲劇的附帶品,寡言少語的生母大可對仆人三緘其口,而不會說與夫君鬧翻的話,也沒必要給孩子留下玉墜。
既然留下了信物,何以不給出那個名字?憑什麼相信,孩子長大成人之後,會苦苦追尋玉墜的來曆從而找到生父?況且,太多種意外可以導緻玉墜的遺失,那可不是幾句形同詛咒的話能避免的。
生母一定還留下了其他的線索。
但線索在何處?
這晚,顧月霖在廊間踱步多時,忽然想起,生母留給自己的除了玉墜,還有很多衣物鞋襪。
難道……
他快步進門,找到那個包袱,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