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甯長公主被搬出來,再想到顧月霖離開顧家是魏閣老出面促成,君一航真招架不住了。
他焦慮至極,起身在室内來回踱步,好一番長籲短歎:“你們這些孩子,哪裡知道做父母的苦處?洛兒那個脾氣,你們是沒見着,真吓人得很。
“我記得是她九歲還是十歲那年,曹氏要她到祠堂罰跪,那次我出門走半道又回去了,洛兒派看守祠堂的仆人告訴我,要是不把她當即放出來,她就摔供奉着的牌位。我一聽也生氣了,曹氏再怎麼着也是她親娘,我得給妻子體面,便沒理。
“結果呢?那丫頭那時候已經在習武,又是内外兼修,真就将不少牌位摔得粉碎,還要放火燒了祠堂,弄得我灰頭土臉的。
“再有,平時沒少跟她的堂兄弟表兄弟打架,她要麼一腳把人肋骨踢折,要麼打得人倆月下不了床。
“誰家有這麼混不吝的孩子?”
顧月霖和李進之相信,這的确是寶貝妹妹幹得出的事兒,眼中閃過笑意。人認栽之前,總要擺出個姿态,他們瞧着就是了。
君一航又道:“我護着她?我有時候都打心底怵她。我知道,不論君家、曹家,沒一個是她瞧着順眼的,她早就煩透了,遲早會離開。我是她爹,也是一個家族的宗主,不能不顧慮到方方面面,更怕她離開之後,連我都一并收拾。”
顧月霖、李進之不搭理他。被洛兒收拾那不也是自找的?
君一航重重歎息一聲,回身落座,牢騷發完了,痛痛快快地認慫:“罷了,你們說怎麼着就怎麼着。若你們再說下去,我非氣死在這兒不可。”
顧月霖笑了,換上初來時的态度,“凡事應該先禮後兵,這種事卻沒法兒用這種路數,您有什麼擔心的,隻管說,隻要合情理,我們就能替洛兒做主。”
“我擔心的是洛兒斷了君家的财路。”君一航很有自知之明,“論經商,我連洛兒一半的頭腦都沒有,各個大管事如今其實隻認她這少東家,我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他們都要問一句,少東家是否同意。”
顧月霖道:“您擔心的事,不可能發生。您管好族人、妻子不惹洛兒,洛兒便會與您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互惠互利。”
李進之接道:“洛兒隻求一份清淨,對您談不上恨,隻是心寒罷了。”
君一航爽快地道:“成,我盡快張羅此事,兩日後讓洛兒來一趟,一起去順天府,再各自請兩位保人,立下文書。”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顧月霖和李進之回了竹園,并沒跟君若細說經過,隻告訴她結果。
兄妹三個都沒想到,魏閣老隔日獲悉,又起了湊熱鬧的心。
事情要從長甯說起。錦衣衛有幾個人是她幫皇帝調/教出來的,得知什麼新鮮事,都會告訴她。
君家的東家要和少東家分家,君一航忙着請有分量的人做中間人,消息自是不胫而走。
長甯聽說了,覺得這事兒有些意思,便往深查了查,得知顧月霖、李進之見過君一航。恰逢魏閣老奉皇帝之命,找她請教一些政務上的事,說完正事便扯起了這些閑篇兒。
“閣老不是愛摻和這種事兒麼?這回你要不要撈個保人做做?”長甯說。
“殿下要我站哪邊兒?”
“自然是給那丫頭撐腰,省得往後君家族人欺負她。”
“欺負女魔頭?君家人全綁一起都不是個兒。”魏閣老哈哈地笑,卻是當即點頭,“殿下既然發話了,那我就做個順水人情。”
長甯笑道:“回頭我請你喝酒。”
“我可當真了。”
魏閣老當下便命護衛傳信到竹園,到宮裡見到皇帝,少不得提一嘴。
皇帝有些無語,“别人都是勸和不勸分,你倒好,可哪兒張羅着讓人分道揚镳,沒溜兒的事兒都被你做盡了。再有彈劾你的折子,你自個兒看。”
魏閣老隻是陪笑。
“罷了,難得長甯張羅個事兒,你隻管去辦。”
于是,魏閣老成了為君若撐腰的人。
君一航見到這尊大佛的時候,非常慶幸自己沒拖延,要不然,不定倒什麼黴。轉念又想到一個好處:首輔為女兒出面,他應付族人的時候,大可以拿來說事,晾誰也不敢有二話。
君若這邊,由衷地感激魏閣老,得了空請他到一旁說話。
魏閣老也沒瞞她,“是長甯長公主吩咐我的,要不然,我消息沒那麼靈通。”
“您和長公主都是我的貴人,回頭有什麼生意上的事兒,讓琳琅跟我打個招呼就成。”
魏閣老也不客氣,“行啊,我隻會敗家,不善打理産業,琳琅卻得有些傍身的銀錢,是該找些穩妥的财路。”
“那我就等大小姐吩咐了。”
“吩咐什麼?持家賺錢的事兒,你是琳琅的小師父。”
君若笑眉笑眼的,“首輔大人誇我了呢,回頭就跟三個哥哥顯擺去。”
魏閣老逸出舒朗的笑,覺着這孩子跟長女有的一比,實在招人喜歡。
君一航冷眼瞧着,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不用問,首輔與女兒早已相識,相處時一如情分親厚的長輩和晚輩。
他要是早知道這一節,早把曹氏休棄給女兒一個交待了。
悔之晚矣。
分産業的事,以前早就劃分清楚了,不需再核實賬目,由此,當日便無波瀾地辦妥諸事。
父女兩個作别時,君一航心裡很不好受,低聲道:“以前,是爹爹對不住你,把沒用的東西看得太重了。往後要好好兒的,沈小侯我沒見過,便不提了,顧公子、李公子真是打心底心疼你,你可千萬别跟他們耍性子。”
“我記下了。”君若和聲道,“日後遇到棘手的事,還是可以找我,畢竟我們不是仇人。”語畢,把君夫人的口供和自請下堂的文書交給他。
“爹爹謝謝你。”君一航語聲有些哽咽。他付出的的确不多,眼前人卻是他最看重的孩子,一朝各走各路,心裡真是空了一塊。
君若請他上座,畢恭畢敬地跪倒,磕了三個頭,“您珍重。”随即起身,翩然離開。
君一航落了幾滴淚。
翌日,君夫人和曹祿送到他的住處,他當即帶上二人回江南。誰也說不準時疫什麼時候過去,還是遠遠地避開為妙。
最要緊的是,他給族人交代、休妻的事,都要到那邊才能料理。
是的,要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