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安陽公主的生母,賢妃真是恨死了皇後,聞訊後,一面吩咐心腹給娘家報信,一面趕到禦書房求見。
皇帝召見,賢妃進殿後,先行請罪:“安陽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臣妾前幾日便已知情,再三勸說,怎奈她不聽。也不知買通了何人,憑臣妾如何到各處遞話,她也總能出宮去胡鬧。
“今日午後,原本臣妾要将安陽禁足,正說着,皇後娘娘過去了,出面講情,臣妾不敢違拗,隻好眼瞧着皇後娘娘帶安陽離開。
“至于她們前來皇上面前說些有的沒的,臣妾真的沒料到。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請皇上降罪。”
賢妃的母族是清流世家。皇帝就算不相信她,也相信她背後的家族,因而隻是道:“既然無辜,便無罪。”
“臣妾還有個不情之請,”賢妃狠一狠心腸,懇求道,“皇上能不能網開一面,發落安陽到護國寺落發修行?若将她逐出皇室,臣妾娘家也絕不敢相助分毫,她又不是明白事理的做派,鬧出笑話來,折損的仍是皇家體面。這說到底,雖然逐出去了,也終究是在皇室長大,外面的人不會忘記。”
皇帝沉吟道:“道理是沒錯,可這是她自己選的路。”
賢妃将态度放得更謙卑也更柔和,“在方外之地,不也不在皇室?”
“……容朕想想。”
皇帝生平最厭憎的事情,便是有人為了姻緣之事脅迫他,而他的女兒,竟然想用與生俱來的身份強人所難,實在是讓他膈應到了骨子裡。
關鍵惦記别人也還有情可原,偏生惦記上了顧月霖,除了見色起意,枉顧皇室與顧月霖的得失,還能證明什麼?
随後,賢妃年邁的雙親、兄嫂趕到宮裡;賢妃在後宮人緣不錯,有頭有臉的嫔妃也聯袂過來求情。
皇帝拿了一陣架子,便勉為其難地給了衆人情面,改命即刻送安陽到護國寺帶發修行。
他沒說期限,為的是以觀後效。
安陽公主離宮前,要當面謝恩。
皇帝沒見。
至于廢後之事,皇帝壓根兒不允許任何人有二話。翌日,命廢皇後遷居西山一所行宮居住,後宮諸事,着位分最高的三位嫔妃合力打理。
此事,官員命婦其實早就看出了苗頭,不拍手稱快已算厚道,而安陽之事的原由,内外命婦免不得探究一番。
沒過幾日,大家心裡就都有數了。
原本就打算與顧玉霖結親的人,由衷地慶幸皇帝心意堅定,同時也發現,沈夫人得了空就到顧月霖家裡串門。
工部李侍郎催促妻子:“你不是與沈夫人說得上話麼?趕緊趁這機會找她,她若能幫襯一把,結親便有了眉目。”
李夫人卻與他心思相反,直言拒絕:“我與沈夫人說話算得投契,正是因為彼此心直口快,沒那些彎彎繞。再說了,狀元郎一無娶妻之心,二與絕俗女子是手足,怎麼可能看得中資質平庸之輩——人與人沒得比,我們得有自知之明。”
李侍郎氣結,“你用女兒的資質說嘴做什麼?我的目的是借沈夫人之口提醒顧月霖,皇上對他寄望頗高,若成為我李家的乘龍快婿,定能得到傾力扶持。”
李夫人卻已不耐煩,“剛說了要有自知之明,你就把自己當盤兒菜了。照你這心思,沈家、魏家做不到?他們族裡、手足膝下沒有适齡的閨秀?歸根結底是狀元郎如今沒娶妻的心思,人家就不多事讨嫌。你有轍就自己想去,沒轍也别想我出力,我隻給女兒找才學樣貌相當的人。”
李侍郎噎得不輕,到底不死心,一日下衙後,去了沈府。
寒暄之後,他與沈瓒說起顧月霖的婚事,語聲壓得很低:“皇室的金枝玉葉,便是顧公子有心,皇上也會為着他的前程否掉;高門中的閨秀也不合适,太引人矚目,反倒更惹是非。如此一來,像我這等不上不下的門第,又是實心實意地扶持,倒是最适合不過,侯爺說呢?”
沈瓒不以為意,“不想娶妻就是不想娶妻,誰會在這事情上說違心話。譬如犬子,早跟我說了,二十之後再談婚事,我深信不疑,在那之前,絕不會動辄提起擾他心緒。月霖的話又是在禦前放下的,更不可能出爾反爾。李大人委實多思多慮了,尤其你把門第看的太重,說白了,指的不就是裙帶關系?我勸你還是換個人打這種主意為好。”
李侍郎很有些灰頭土臉,縱有百般不甘,也隻好歇了這心思。
顧月霖每日按時離家下衙,在翰林院附近,有女子暗中窺視,不止一兩個,他有察覺,也隻能裝作不知情。
與生父通信時,顧月霖請他夏日盡量不要走經過北直隸的水路,在那邊的人手,也當妥善安置。
程放滿口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