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看去,我們随風最有福氣。”沈星予湊過去,要揉随風的頭,豈料,随風大腦袋一歪,大爪子一伸,不準。
沈星予磨牙,“小崽子,我看着你長大的,你爹還沒怎麼着呢,你先嫌棄我了?”
随風不理他,自動自發地坐到程放另一側,眼巴巴地瞧着他的手,要繼續吃幹果。
這下,沈星予徹底沒了脾氣,大笑的人換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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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過年了,身在廣東的蔣氏、魏琳伊興緻勃勃地挑選送回京城的年貨,其實早就往京城各處送過一輪了,卻覺得不夠。大不了不送年貨改送禮,就算春節期間才送到也沒事。
蔣氏到這邊之後,先到禦賜的一所宅子裡住了兩個來月。李福那種人精,賣人情就會善始善終,找沈星予仔細打聽過幾句後,委婉地建議皇帝把賞賜的宅子位置選在魏琳伊居住的莊子附近。
由此,母女兩個時時相聚,沒多久,魏琳伊就幫生母弄清楚了風土人情,以及這邊官場、生意場人情往來的一些枝節。
蔣氏雖然不會應承誰,但該了解的都會熟記于心,免得何時出個意外,就害得自己給兩個孩子添亂。
起初一段日子,蔣氏心裡真難受得夠嗆。她這一生,說起來重要的階段,不是在等女兒團聚,就是在等兒子歸來。
她從沒主動離開過月霖,更不曾一走便是這麼遠、這麼久。
魏琳伊哪裡看不出母親心焦得緊,哄着她時時寫信給月霖,橫豎那一點點開銷不算什麼,月霖就算再怎麼日理萬機無暇回信,看信的時間總是有的。
蔣氏也就聽她的,沒料到,月霖會認真回複她每一封信,除了應答她的叮囑,還會說起京城近期熱議的事,末了不是要她千萬注重保養身子骨,就是請她幫忙親眼去看一下地方志記載的名勝、園林。
蔣氏以前也常收到兒子的家書,但那是不一樣的。那些年間的月霖在外,沒有一日能放松心魂,字裡行間雖然不顯情緒,卻也真有不了言及其他的閑情,也就是一般告知現狀、請親友勿擾的簡略言語。
到如今,月霖的字裡行間,有了松快閑散之感,字字句句叫人讀着,既覺得賞心悅目,又倍感溫暖心安。
這樣的信件,收到第一封信件的時候,蔣氏好幾天淚水漣漣。起先是感動,之後就跟發洩情緒似的,把二十多年來的内疚虧欠一并哭了出來。
陣仗吓人的哭了一場,她反倒輕松了不少,雖然隔着黑山白水,反倒更加關心月霖的衣食起居,想到他可能短缺的東西,便吩咐下人辦齊送過去。
月霖和程先生都給她置辦了不少産業,不容推拒,她每次都是心緒複雜至極地收下,既然收下了,就不能打理得不如之前,竭盡全力,一來二去的,進項頗豐,攢下的财富比起别人不知如何,卻足夠令她這種見過些場面的人咋舌。
如此,平時給月霖添補些什麼,委實不在話下。
到冬季,蔣氏和魏琳伊住在魏府的田莊上,母女兩個的感受是相同的溫馨惬意。
都走過那麼久的彎路——令自己懊悔終生的彎路,才一步步有了如今方方面面的福氣——别人主動給予的善意才能有的好光景,怎麼可能不惜取。
至臘月,又在邸報上看到顧月霖入閣之事,魏琳伊驚喜異常,蔣氏則是歡喜得喜不自勝。
當日,蔣氏便寫信給顧月霖,非常罕見的,信上隻有四個字:以你為榮。
魏琳伊則寫信給父親長姐,說了對月霖一事的驚喜與欽佩,又問及自己備的賀禮是否合适,謄了禮單,要他們費心添減。
這晚,魏琳伊沐浴之後、歇下之前,由新晉為二等丫鬟的姚黃服侍。
服侍在身邊的人,遲早都要另外委以重任,或是放出去婚配,在一個位置空出之前,務必選出三兩個待補的。如今,姚黃正是這類人選之一。
服侍着魏琳伊卧到床上,遞給她枕邊書,奉上一杯茶之後,姚黃也沒循例離開,欲言又止地站在床前。
魏琳伊眉梢微不可見地一動,目光玩味。像是耐不住了?很好,她也懶得日日看人做戲的嘴臉。
姚黃沒辜負她的猜測,滿臉忠心耿耿又為之不甘的表情,“小姐,奴婢跟随你八年了,不少事也聽了一些。到眼下,得知一些喜報,真要欽佩您真是到何時都坐得住,沉得住氣。”
魏琳伊嘴角微不可見地抽了抽。看起來,這人就算到了她真正的主子面前,也是最不堪用的貨色。
八年前的魏二小姐,魏琳伊自己都不記得了,七年前的魏琳伊是個什麼德行,是她需得畢生銘記的醜陋面目。
不論怎樣個情形,要怎麼樣才能與坐得住、沉得住氣扯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