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閣老忍下難堪,照實回答:“殿下有所不知,涉事的吳知府的發妻,是臣的庶女。”
“原來有裙帶關系。”秦王似是而非地一笑,“此事隻能公事公辦。”
“……是。”
“今時不同往日,外祖父日後若無要事,少來王府為好。”秦王端了茶。幫不上他,還給他添亂,這個外祖父連雞肋都不如。
鄭閣老離開時,感覺自己的仕途不大妙,鬧不好要落得個晚節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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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衙後,顧月霖徑自回了什刹海。傻兒子已經把父親這兒當做另一個家,白日裡總會跑來玩兒整日,而晚間要是見不到他,便會跑回居士巷。他都替它累得慌,偏偏它樂此不疲。
沒想到,長甯長公主也在,又來蹭吃蹭喝了。
用過晚膳,顧月霖問程放:“輿圖在哪兒?我得仔細瞧一陣。”
“密室。”程放問,“又領了什麼差事?”
“好事,不用離京。”顧月霖把皇帝的意思跟父親和長公主說了。
程放端着酒杯起身,喚上二人,“走,到書房繼續喝。”
長甯笑着說好。
顧月霖很是無語,“你們怎麼一喝就沒完?身闆兒好也算了,可你們是倆病秧子。”
被數落的兩個人不理他。
到了書房,程放親自取來輿圖,和月霖一起張貼到牆壁上,坐下來參詳。托兒子的福,他如今對官場門兒清,對諸多地方的民生、衆多官員的生平如數家珍。
皇帝所謂的囤兵囤糧,意思是強兵富國,要達到這個目的,官員的任免至關重要,務必将棟梁之才調到可以大展拳腳的地方。
不為此,皇帝早就讓顧月霖去兵部了。執掌吏部的是高太傅,皇帝的老師,如今已經年邁,一個月總有十來天要告假,再三提出緻仕,皇帝再三不準:太傅和他一樣,喜歡也信任月霖,太傅占着尚書位置,吏部事宜都交給月霖去辦就是了。
長甯這會兒亦是興緻盎然,對月霖毫不藏私,推薦自己所知的堪用之人,有緻命短闆的也加以提醒。
三個人一時專心商讨官場的事,一時跑題說點兒别的,然後再把話題扯回來,不知不覺到了夜半。
長甯道辭,顧月霖送她到園門外。
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長甯負手站定,輕聲說:“皇上根本不相信,他的壽數能長過蔣昭說的期限。”
“皇上最是睿智通透,信與不信,都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的确。”長甯望着顧月霖,怅然一笑,“偶爾會覺得活着很累,是不是?”
顧月霖坦誠地颔首,“的确,好在隻是偶爾。”
“他從不曾說過我的死期,說不定突然有一天,我就不在了。”這個他,指的自然是蔣昭。
顧月霖蹙眉,“殿下醉了。”
長甯失笑,“顧淳風也有不肯聽真話的時候。”
“何止不肯聽真話,我連一些事都不想面對。”顧月霖睨她一眼,“幾句話就能把天兒聊得這麼喪氣,長公主好口才。”
“喪氣在哪兒了?我可沒覺得。”長甯笑着一擺手,“走了,明兒還來,多送一些你爹愛喝的酒到這兒。”
“成,明兒您也别早走,我還有事請教。”
“嗯,回吧,你抓緊眯一覺。”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皇帝與顧月霖齊心協力着手官員升遷任免之事,宗旨其實就是一句大白話:一個蘿蔔一個坑,官員務必站到自己該占的位置。
高太傅瞧着君臣兩個忙得不亦樂乎,心情格外好,身闆兒也就硬朗了一些,這期間裡每日到吏部當值,但凡顧月霖要他拍闆兒的事,一概毫不耽擱地簽字畫押蓋章,其他的他就不肯管了,因為精力有限,得悠着來。
于是,面見封疆大吏、推心置腹轉告皇帝厚望的好事,委婉地勸德不配位的官員少些動作、自請貶職的開罪人的事,全落到了顧月霖身上。
顧月霖無所謂,落個好人緣兒固然是好,惹得誰背地裡紮小人詛咒也再正常不過。
于是,官場對顧侯的評價出現了完全相悖的說法:有人說顧侯确然是風華無雙的美男子,這也罷了,一言一行都令人如沐春風;有人說顧侯冷心冷情,口才全展現在不帶髒字兒地罵人這事兒上了,不是一般的難相與。
這些都是正常的,皇帝聽說了,哈哈大笑,後來又聽說,顧侯性情暴躁狠辣,就有些納悶兒了,随口跟李福說:
“這不是月霖剿匪的時候,那些悍匪說過的麼?平時哪裡就暴躁狠辣了?”他的奇才隻是偶爾有些小脾氣耍耍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