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枝鼻尖一酸,咬了咬下唇,說:“不會出事的。”
盛甯慢慢止住了咳嗽,看出周念枝的心思,于是轉了話題,問:“枝枝,你還是在你說的那家公司上班的吧?”
周念枝點頭“嗯”了一聲,将冷下來一點的溫水遞到了盛甯面前。
“聽你說那家待遇很好……上班時間又短……工資又高……”盛甯接過水,慢悠悠地說着。
周念枝一一應了下來。
同時,她把常年搬貨磨出來繭的手搭在紅腫的膝蓋上,挺直了酸痛不已的腰,因為站了一天而刺痛的腳掌往裡面挪動着,将磨破的鞋子被椅子遮住。
然後開始笑容燦爛地描述着——
“我的工作環境可好了,老闆對我很好,哪怕我經常有事要請假,他也不會說我。”
現實是她因為之前請假次數太多而被原公司辭退。輾轉面試多個公司都被拒絕,最後隻能去找兼職工作,大多時候還是苦力活。
“同事對我可好了,都特别好相處。”
現實是她根本沒有與前公司同事多交流溝通的機會,就隻能離開公司,離開崗位。之後兼職常常會遇到陰陽怪氣她這個大學生怎麼來幹這種苦活,還因為她年輕又賣力而針對她。
“薪酬也給得很高,你看,這是我每個月存的錢。”
現實是她曾一個人身兼多職,最忙的時候每天連睡覺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這才攢下這點看起來豐厚的薪水。
但周念枝一個字“苦”都不會與盛甯說,她要讓媽媽不要擔心她,隻要媽媽能健康,她願意默默承受下來這一切。
盛甯一邊喝水,一邊笑着聽周念枝講。
看着女兒小嘴不停動,她恍惚間回到了過去,那時他們一家三口坐在客廳沙發上,周念枝也是不停地分享學校裡的趣聞轶事,說到激動處還要給他們表演一下,像個活寶一樣,逗得他們捧腹大笑。
每逢此時,周成剛還會打趣說:“真不該叫枝枝,就跟鳥一樣,叽叽喳喳吵個不停。”
然後父女二人就會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起來,她就會端着飯來假裝勸和:“來得晚的人就洗碗啊。”
可是再也聽不到成剛的聲音了。
盛甯心裡難受,眼淚直接滑了下來,一滴又一滴,止都止不住。
她不想哭的,她怕周念枝也跟着難受,可還是控制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
周念枝見狀,又慌了起來,連忙問:“媽媽,你這是怎麼了?”
她咽了咽口水,生怕是因為自己的謊言被媽媽看穿,這才讓媽媽傷心落淚。
“沒事,就是我想你爸了……”盛甯把杯子放了回去,用手背擦了擦眼淚,眼眶鼻尖通紅,卻仍然非常努力地對周念枝擠出笑容,說:“沒事的。”
周念枝看向媽媽臉上因為笑容而更加明顯的皺紋,歲月實在無情,一定要用皺紋來告訴她,媽媽又變老了一點點。
此刻心裡生出的苦澀能将她淹沒,逐漸濕潤的眼眶,使她不得不狠狠咬住下嘴唇來控制情緒。
她不能哭泣,她要一直在媽媽面前保持樂觀。
她要讓媽媽看見希望。
周念枝将苦澀悲傷痛苦全都埋進肚子裡,輕輕幫媽媽擦去眼角的淚,說:“媽媽,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坐在這陪你一夜吧。”
“就像我小時候生病,你坐在床頭陪我到天亮一樣。”
聞言,盛甯悲痛地說:“可是我的病和你的病不一樣……”
周念枝輕聲安慰說:“一樣的,它們都是會好的病。”
盛甯釋懷地一笑,點頭應下。
她确實有些累了,眼皮慢慢變沉。躺在床上時,她自己能感覺到,現在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慢慢阖上眼後,她感覺到女兒将被子一點點地給自己理好,不讓寒風有機會鑽進來。
她欣慰,自己真的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兒。
周念枝起身,輕手輕腳地拿過之前放在這的毯子,将其搭在自己身上,而後雙手放在病床邊,靜靜地趴在一側。
水慢慢浸濕了袖口。
周念枝也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汗水與淚水交織在一起,像是掉進了海水裡,她在夢裡掙紮着往上浮,卻一直在下墜,墜向無盡的深淵,墜到沒有光亮一片黑暗的地方,一直墜,直到她不能呼吸。
周念枝從窒息中驚醒,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才發現自己僅僅睡了一個多小時。她想要再次入眠,腰腹與腿部的酸痛感再次傳來,痛得她徹底失去了困意,現下不能吃止痛片,隻能拿出手機來稍微分散一下注意力。
剛打開手機。
【推送消息:一女子擺攤幾天掙了五位數!!】
周念枝一邊在心裡嘀咕大半夜又推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一邊點開了此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