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收拾完,已經是淩晨十二點以後了。
周念枝擦了擦汗,将所有垃圾打包,堆在玄關處,問:“要不我現在下去丢?”
“我陪你去。”宋予禮關掉空調,跟了上來。
周念枝見宋予禮仍然唇色蒼白,一臉虛弱,推辭:“你不舒服就休息一會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宋予禮坦言:“你一個人害怕。”
直白又真實。
周念枝腦子浮現出那日深夜回家路燈壞了時,宋予禮隻是路過,都能将她吓一大跳。
本想自信滿滿開口“路燈都修好了丢垃圾有什麼好怕的”,但又想起七彩頭發少女少男的談話,說什麼大半夜看見有一個人一直坐在樓梯口,要是讓周念枝撞見了,可能吓得魂都丢了。
于是,周念枝隻好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好”字。
深夜的晚風,浸着雨後的潮濕,溫熱之餘,還會有一陣清爽。
周念枝提着垃圾走在前面,宋予禮慢悠悠跟在後面。
寂靜的夜,她們的腳步聲在四周回響。
心跳聲與風聲齊響,周念枝聽不清,辨不明。
怪雨滴滑過樹葉的落地聲太響,叫她靜不下心來,問問自己的内心。
丢完垃圾,周念枝與宋予禮一道上樓。
宋予禮走得很慢,很慢。
周念枝隻能跟着放慢腳步。
但這條路太短。
走得再慢,也會有盡頭。
電梯門開。
走出電梯門,就意味着她們即将分别。
周念枝站在自家門口,望着宋予禮慢吞吞地拿鑰匙,腳不聽使喚地走了上去,問:“你好點了吧?”
“我……”宋予禮張開口。
與周念枝的電話鈴聲同時響起。
周念枝尴尬地拿出手機,向宋予禮晃了晃,得到回應後,她看了一眼來電,陌生号碼,是老家那邊打來的。
她也沒多想,點擊了接通。
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
霎時,她的臉比牆還白。
大概是最近的日子過得實在安穩,讓周念枝都快要忘記,曾經背井離鄉,徹底消失在宋予禮面前的原因了。
她這種人,怎麼配開心。
怎麼配享受現下的短暫幸福。
她偏頭,望向有些疑惑的宋予禮。
鼻尖一酸。
怎麼配站在這麼這麼好的宋予禮身邊。
直到電話挂斷。
周念枝還保持着拿手機的姿勢。
她的眼神空洞,好不容易補全的心也被迫挖去一角。周念枝垂下頭,目光落在地闆上,刹那間,她甚至覺得從未踩在地闆上。
而是站在懸崖邊。
随時準備跳下去,墜入河裡。
她想下墜。
她正在下墜。
她就應該下墜。
宋予禮微微俯下身,對上周念枝的雙眸,語速不自覺地加快了些,“怎麼了?”
“沒什麼。”周念枝擠出微笑,扮演無事發生的樣子。
她扭頭,回到自己家,拿出鑰匙,打開門,隻留給宋予禮一句話:“屋子已經收拾完了,我明天還要早起,你早點休息吧。”
“砰——”
關門聲在四周回蕩。
明明是巨大一聲,卻好像被周念枝隔絕了。
現在的她腦子嗡嗡,隻剩下電話裡人的話語,萦繞在耳畔。
周念枝如同失去靈魂的軀殼,任由四肢領着自己走去何方。
悲傷無處宣洩。
她隻能提起筆。
「撕開 若隐若現的傷口
等待海浪翻湧的澎湃
魚在水裡窒息
我在岸上沉溺
孤獨将我吞噬
讓我不要出聲
恰好我也想在黑夜裡永存
我往前追
追向永不停歇的潮水
我往下墜
墜落到無盡的黑」
為何人在悲傷時,文字總能長出感情。
周念枝看向紙上密密麻麻的字,餘光裡閃出宋予禮之前送給她的吉他。
就因為一句她之前看了音樂綜藝,随口說的“我也好想學吉他”,宋予禮就做好所有攻略,買給她40寸的吉他,要不是她之後婉拒了,宋予禮估計要把吉他課程都給她買好了。
以前的她認不出苦難的滋味,寫下的東西也沒有感覺。
現在的她敏感脆弱,軟弱無能,寫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成了她宣洩的工具,成了她向命運的無聲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