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還沒,”她遲疑道,眼睛裡卻像舀着光一樣,“不過我想去爬山,聽瑞瑞說山裡有個古刹,裡面有好大的一棵樹,好像都活上千年了,就想去看看……順帶去拜拜也不錯。”
很好,是熟悉的玄學中人。
“瑞瑞現在很虛弱,你也能看到她麼?”席月問。
“啊,”沈明絢神采奕奕,精神觸角稱得上雀躍,“你知道我說的是精神體啊?”
得到确認,她更是笑開,“隻能模模糊糊看到一點,周芮說是狐狸,我看就是個紅團子,嗯,邪惡紅毛球。”
席月正巧在圖景裡抓到一大團蓬松毛絨絨,屏障剛編織一截就被團團擠住。毛毛的有些癢,這股癢從心口蔓延開,抑制不住發笑。
這就是邪惡棉花糖,席月正想撓撓這些柔軟長毛,就聽見一句——
“說是爬山,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爬上去了。”
毛球癟了,小小的縮進角落,像小狗垂下尾巴。
席月擡眼望過來,“會好的,總要慢慢來。”
安慰這個行為在席月的童年和少年一直不存在。在扮演“雨女”那些年,她憤世嫉俗,從不屑于此,可自從成為向導,去上大學、參軍,再到青峨,她都一點點成長,擁有更多歲月饋贈的平和。
“不僅爬山,等到冬天青峨會下雪……封山前還能采松茸挖冬筍,都很有趣。”
“對了……那個古樹是銀杏,還是朵朵家那棵的母樹,它結的果子很大,炖雞湯很好喝的。”
哇。
沈明絢萬萬沒想到是這樣,她隻是好奇撿了一小片碎糖,順手分享給席月,卻在這裡得到了整塊糖果。她探過身子,問:“席月,你剛來青峨時也會迷茫嗎?”
“那時候不太有時間。”向導笑了笑,“全是爛攤子,好多事要做,好多東西要學,沒有一刻是閑着的,也就不迷茫了。”
她看進沈明絢的眼睛,“你……在愁分流協定?”
“……嗯。”
鍊接無限拉近她們的距離,向導的安撫很快在精神圖景得到反饋,雲層中的煩悶四散去,剝離一點點惶恐和緊張……和一大把沮喪。
“也沒什麼大事,今早我們開會,就是……嗯……”
她的臉慢慢變紅,支吾幾聲,最後聲音細的都聽不見了,“我想……填志願……“
席月聽她繼續說。
“填朵朵家,不知道可、可以嗎……?”
啊……太丢臉了,她怎麼就這麼說出口了啊啊啊,聽上去真是又唐突笨蛋又沒禮貌啊……!
沈明絢一把捂住臉,像隻撲騰翅膀嘎嘎完就噤聲的呆鵝,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她在心裡哀叫着完蛋了,脖子越縮越緊。
席月一愣,唇角翹起,溫聲勸道:“這次上面特意批了很多山下的空房,和戰友合租還能分到獨立的田地,以後生活不是更方便嗎?”
“我……”
沈明絢更加惶恐,頭埋得更低,“我想幫忙。”
“我看過三年前的對接,很少家裡隻有一名成年人的,這次的附錄上也沒有朵朵,我想……可能有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其實這樣問也太冒犯了……
“我隻是想……如果能幫上忙就好了。”
兩人沉默。
席月從心底發出一絲欣賞,再次感慨沈明絢的敏銳。
秦朵是個内向又敏感的孩子,家人失散生死不知,唯一的奶奶在她面前慘遭殺害,席月趕到時她的心理評級都快要跌破,同樣嚴重的還有隔壁金家,因此才會分派給她和孟秋。
如今戰事吃緊,她已經分身乏術,的确需要支援,可正因為不能常常看顧,就更不能放秦朵和陌生人單獨磨合,讓受創的小孩子再去冒險,這是不負責任,所以村民動員表就沒有填。
醫生垂下眼簾。
許久。
她輕聲歎:“你真的想好了嗎?”
“哪怕,它是移情。”
這麼久以來向導第一次将移情挑明,她聲音冷淡,在提醒沈明絢不要進一步沉迷。
“是的。”
回答卻從不含糊。
席月凝視着缸裡歡快的小魚,對這個答案不做反應,幾個呼吸後,她擡起頭,眼睛裡籠罩一層看不清的情緒,“好,我今天下班問問朵朵。”
接着這個話題就揭過了,兩人又聊了些生活瑣事,不知不覺間木蠟的棕榈油流淌,精神力跳躍着樂譜,在沈明絢的精神圖景上空結網成片,隐隐發光,于是嘈雜遠去。
噗通——
一片靜谧,沈明絢更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